城东老巷新近添了一间铺子,与周围店家尽力布置出的繁华喜庆不同,这间商铺狭小破败,透着一股浓浓的陈腐气息。但这并不影响有人对它产生好奇心理,因为这里的主人,是一个妩媚的年轻女子,一个,技艺高超的雕骨师。不同于城东老巷的热闹喧嚣,这家坐落于街角的铺子就这么静静地、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没有牌匾,没有吆喝,有的只是一个身批长纱的女子安安静静的坐在背阴的店里,慢慢雕琢着...
城东老巷新近添了一间铺子,与周围店家尽力布置出的繁华喜庆不同,这间商铺狭小破败,透着一股浓浓的陈腐气息。但这并不影响有人对它产生好奇心理,因为这里的主人,是一个妩媚的年轻女子,一个,技艺高超的雕骨师。
不同于城东老巷的热闹喧嚣,这家坐落于街角的铺子就这么静静地、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没有牌匾,没有吆喝,有的只是一个身批长纱的女子安安静静的坐在背阴的店里,慢慢雕琢着一件又一件的精巧玩意儿。
偌大的店里只有一乌木桌和一方木凳,桌上摆陈列着少许小件的摆设,凳上坐着一个沉默的美人。偶有微风吹过,这一桌一凳一女子便成了这铺里的一世界。
起初的人们只是好奇,多多少少还有人造访此地。一波一波的老少青壮在这店里来回踱步,或是真心被那些精巧的玩意儿吸引,或是垂涎于女子的美色迟迟不肯离去。而本该起身招呼的女子却依旧低头不语,淡然自若。
曾有一个将军府的管事婆子看上了一件瓷白色镂空雕花的茶壶。提着着壶子走到了女子的身前,不客气的要人开个价。低着头的女人突然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盛气凌人的婆子,一双杏眼里毫无波澜。
“我出的价你是买不起这个的,”女子看了看婆子手里的茶壶,摊开自己的手掌,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刚刚雕刻完毕的骨戒,“这个倒还可以,如何?”
女子的手真的是极好看的。手指修长纤细,水葱似得指甲配上指结分明的白嫩手指,上面别说是茧子了,连个细微的刀口都没有,竟丝毫看不出是个成日里握刀雕骨的手。
一向跋扈惯了的婆子怎受得了这样的态度,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扔了几锭碎银子在那油得发亮的乌木桌上便扬长而去。女子用手轻挽不小心从纱中垂落的细碎黑发,继续低头为那枚小巧的骨戒刻上更精美的雕花。
第二天,将军府的婆子死了,死在自己的床上,整颗头颅被人砍下带走。尸体边的柳木小案上静静地躺着一个被血染红的雕花茶壶。本该是暗红凝固的血液却在壶上缓缓的流动。
有人说,这是那个婆子擅自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被店里的女人咒死了;有人说,那是那个女人怀恨在心,趁夜偷偷杀死了婆子…总之,女人的店看上去是不再有人光顾了。而她却依然静静地坐在那一方小凳上,细细的雕琢着另一个瓷白色镂空雕花的茶壶。
每天夜里,还是会有人偷偷前来扣响女子的门。铜制的门环轻轻敲击几下,披着纱的女人就会前来为人开门。曾有人偷偷数过,每天夜里前来拜访的人,不多不少总是五个。这些人急匆匆的来,歪歪扭扭的去,有的甚至会在老巷的青石板上落下滴滴血迹。
于是,流言传开了:他们说店里的女子是一个蛇蝎心肠沉溺邪术的女人,她纤细洁白的手哪怕在暑热的盛夏天摸起来也永远是冰冷寒凉的,而用这样的一双手雕出来的东西是会要人的性命的。
女子在一片的流言蜚语中依旧不愠不火,埋头为那些只在晚上前来的客人雕刻各式各样的精巧物品。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所雕的东西确实能给使用的人带去不少助益,但这背后所要付出的代价却不是那些传着闲言碎语的一般百姓可以轻易承受得起的。
那些歪歪扭扭走了的客人,总会留一些东西在她这里。好比那个新制的颅骨雕成的茶壶就静静的摆在乌木桌上,却再也无人来问津。
时候已经不早了,看着门外渐沉的夕阳为老巷那条绵长的青石板路铺上一层血色的晕光,女子站起身关上了有些吱呀作响的木门,她该稍做准备迎接今晚的来客了。
几颗星子渐渐缀上天际,那叫琳琅的女子放下手中活计,从檀木小几边取过一盏煤油灯点燃,这灯从外表看来与寻常用具并无二致,只是那琉璃罩下不断跳动的火苗却透着极怪异的幽蓝色,莫名令人背脊生凉。
不过半刻钟,远处忽然响起了断续的脚步声,随即檐下悬着的整排灯笼便被人摘去一顶,向主人昭示着有生意上门。
琳琅只向窗外瞥了一眼,便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淡漠地开口拒绝。
“既然找得到这里,想必也知道我的规矩,我只收活人的东西,你确实没有什么能够付给我的,不必再白费功夫。”
那道影子闻声颤了颤,却久久未见动作,显然是不愿轻易放弃。
琳琅蹙起眉,向门口走去。
来人的容貌映入眼帘的一瞬,她忽然褪去不耐的神情,饶有兴致地露出一抹笑意。
那是个极年轻的女子,身上衣衫颇为华美奢侈,袖口以银线绣出繁复合欢纹样,周身环佩作响,似乎是大户人家娇养出的姬妾。
纯阴体质么,有意思,琳琅勾起唇角。
“进来吧。”
随着她的话音没入夜色,那扇暗红木门缓缓闭合,掩去了来人裙角蜿蜒而下的水渍。
“想好了?若将魂魄交予我,可就生生世世不得入轮回了。”
女子低下头,看着自己赤裸的双足,似是忆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痴痴地笑出声来。
“我不怕啊,只要李郎能够一辈子陪着我,莫说骨头,便是将我这颗心脏挖给他,也没有什么的。”
说着说着,她忽然收了笑容,紧紧捂住脸颊啜泣起来,指缝间淅淅沥沥地漏出猩红粘稠的液体。
“但李郎不喜欢我腹中的孩子,他说这是个孽种,会毁了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他答应过我,只要我肯乖乖地等着他,一定会带我远走高飞,可是,那里好冷,好黑,全都是水,都是水啊……”
“听说了吗?绸缎庄李老板的独生子疯了呢。”
街边人头攒动的茶楼里,一名书生打扮的人四周看了看,将手遮在嘴边,压低嗓门神神秘秘地说道。
“嘿,什么独生子,根本就是个野种,”另一人忍不住插嘴,“李夫人当年只是个洗脚丫鬟,靠下三滥的手段才爬上了主人家的床,偏偏肚子又不争气,几年下来才生了个女孩儿,为了能扶正,便用这女娃换了个儿子回来,这不是野种是什么。”
“可不,而且李老板这便宜儿子竟然还和他新娶的姨太太搞到了一起,啧啧,真是够惨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事儿还没东窗事发呢,那小妾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现在跟着又疯了一个,真真闹鬼了。”
几人过足了嘴瘾,又随口闲扯几句,便各奔东西去了。
数日之后,有更夫在城郊发现了李家少爷的尸首,死状同那将军府的管家婆子一模一样,只是胸口多了一支雕成了合欢花苞的精美骨簪。
月明星稀。老巷上的青石板踏上了一双鞋。红色的锦缎,金线绣了鸳鸯。被来者手中的惨白灯笼一照,如同干透了的血痂。
琳琅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往老门那斜过去一眼。随即木门吱呀一响,迈进来一只脚。很快,来人站在琳琅面前,凤冠霞帔。嫁衣分明用了上好的缎子。却沾满了黑土,散着股墓地里特有的土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