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3086年十月三日,距第五次核战争正好100年。历经核辐射,爆炸,死亡,人类这个坚强的物种还是活了下来。不足一千万的人口居住在地下城市里。一百年,仅仅一百年,人们建造出了新的设施,新的场所,又一次把地球改变的适合居住。当然阴晴不定的气候已经不再成为出行的影响因素,在地下城市的上空悬浮着人造“太阳”,说白了,只是会发光的灯泡,可人就喜欢欺骗自己,他们把灯泡做成了...
新元3086年十月三日,距第五次核战争正好100年。历经核辐射,爆炸,死亡,人类这个坚强的物种还是活了下来。不足一千万的人口居住在地下城市里。
一百年,仅仅一百年,人们建造出了新的设施,新的场所,又一次把地球改变的适合居住。
当然阴晴不定的气候已经不再成为出行的影响因素,在地下城市的上空悬浮着人造“太阳”,说白了,只是会发光的灯泡,可人就喜欢欺骗自己,他们把灯泡做成了“太阳”的形状,甚至固执的按照时间开关它。
丽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加快脚步向家跑去,那所谓的“太阳”只会发光,没有一丝温度。
她低着头,捂着脸,拼命地忽略路上行人的眼光,忽略时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
丽有着修长的双腿,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酒窝,像春天的花徐徐绽放。哦,花的形容是我胡说的,毕竟谁也没见过花长什么样,这种娇贵的植物早在第一次核战争的时候就彻底灭绝了。
然而,丽觉得自己丑极了,或者说有些畸形。她气喘吁吁的跑回家里,没开灯,家里没有人。她靠着墙缓缓坐在地上,冰冷潮湿。
她看了看自己两条胳膊,痛恨的捶打几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的向下落。
电视里的主持人侃侃而谈,一只手拿着话筒,其它三只摆动着,似乎在嘲笑这个残疾的女孩儿。
“瑞秋,把电视关了!”丽大吼道。
“是,我的主人。”机械的电子音响起:“主人,你受伤了吗?我要叫医生吗?”
“不……不用。”丽摸了一把脸,冲着空气喃喃自语:“瑞秋,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丑?可是、可是我妈妈很正常啊,我爸也是,我怎么会这样呢?”
“主人,请不要伤心,根据数据库,在公元时期你是正常的,长相中等偏上……”
“公元,该死的公元!我现在生活在新元,新元3086年!”
“滴滴……黄色警报,黄色警报,检测到主人具有攻击性……”
“好,好,好的,我……我没有,我只是……”丽捂着脸不停的擦眼泪,想要解释。
这时,门开了。
“哦,丽,你怎么了?”妈妈葵回来了。
“黄色警报……”
“好了,这里没事了,瑞秋,你可以暂时关闭。”葵的声音很轻柔,一开一合间,两张嘴都笑的灿烂。
“警报解除,再见,竭诚为你服务,欢迎下次使用。”
葵抱住了丽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
等丽平静下来后,葵给她倒了一杯茶,说是茶实际就是腐烂的叶子泡在水里。
“妈……”丽低着头,不敢看葵:“我……我想做手术。”
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眉紧紧的皱着:“丽,你听我说,你很美,很美你知道吗?你是千万人里才有一个的返祖啊!”
“可是我跟你们不一样啊!你们都是两张嘴,四只胳膊,可我呢?我呢?这该死的一张嘴,两只胳膊,我就是个残疾啊!”
“丽,你不是残疾,你不是啊……”
“妈妈,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买不到任何合适我的衣服,我出门只敢带着口罩,我连磁车的把手都握不稳!在学校你知道他们怎么说我吗?他们叫我两手怪!妈妈,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
“妈妈,你记得小林吗?我喜欢他,今天我向他告白了,可是他说他不想和一个怪物谈恋爱,他说我长得又丑又怪,说我……”
“够了,够了,丽……”葵狠狠地抱住丽,哭的泣不成声:“咱们做手术,咱们做手术。”
葵是答应了,可做手术需要一大笔费用,这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够承担得起的。
葵四处借钱,可所有的人都对他们退避三舍,谁也不想和“怪物一家”来往,万一自己家的孩子被传染了可怎么办?
不到几天的功夫,葵就像苍老了十岁。
突然,一个过去的同学联系了葵。
他现在是一个实验室的研究员,他说他们实验室推出了一种新的整形技术,需要志愿者,不仅不需要付钱还能挣到一大笔钱。
葵有些犹豫,可丽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不知所措,立刻就签了合同,答应了下来。
葵至今还记得那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苍老的声音带着沙哑:“你要想好了,我们这个实验项目技术还不成熟,会有一些谁也说不清的风险,我可以推荐你们去正规的医院,可以打八折……”
八折,听起来很不错,实际上她们太穷了,别说八折,连手术费的零头都凑不齐。
丽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对风险充耳不闻,听见可以手术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葵站在她的身边,嘴巴张了几次又都和合上了。她从没见过女儿这么开心,她背过身抹了抹眼泪,笑的难看极了。
丽签完合同就跟穿着白色防菌服的研究员向走廊那头走去,她的脸上写满的期待和憧憬。葵站在原地,看着丽的背影,不知怎么鼻头一酸。
葵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丽走路的样子。丽也没想到,所谓的风险居然是深层睡眠五十年。
葵痛哭流涕,拼了命的大喊大叫,她在研究所的门口破口大骂,她说这些该死的家伙是骗子,她也会跪在地上,哀求他们把健康的丽还回来。
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她被安保机器拖走,瑞秋甚至给了她橙色警告,扣除她的信誉值。
刚开始几次,白发苍苍的老头还会跟她解释,这是他们也没预料到的结果,并表示只需要五十年,五十年丽就能醒过来了。
可葵失去了理智,她拽着老头的衣服骂他是个骗子、蛀虫、拿国家基金的老鼠屎。
瑞秋禁止了她接近老头,甚至有安保机器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她。
不到五十年,葵去世了。直到她死,丽还未醒来,丽的身体居然一直保持着原有的状态,不曾变老。
因手术长出的胳膊和嘴与她结合的越来越好。五十年过去了,丽醒了。
她第一个反应是看看自己的胳膊和嘴,研究人员拿来了镜子,她看见镜子中的自己,高兴的快要蹦起来,于是,她理所当然的忽略了异常。
她离开研究所,第一次不戴口罩的走上街,没有温度的“阳光”撒在她的脸上,她却觉得暖洋洋。
然而,所有人都看着她窃窃私语,当她看向那些人的时候,那些人有迅速转过了头。
这种感觉就不太好了。和没做手术之前一样。
直到这时,丽才发现了那个被她忽略的异常。
从研究所到街上,她见到的所有的人都是一张嘴、两只胳膊!
丽皱起了眉头,捂住额头上新长出的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建筑工人是两只胳膊,行人是两只胳膊,连道路机器人也是两只胳膊,这种机器人一直以人的身体为模型,从丽记事起,它们就是四只胳膊!
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那是觉得自己是异类,是畸形,与周遭格格不入时的感觉,那是被小林嘲笑两手怪时的羞耻,那是……
“新元3136年10月3日,今天是第五次核战争150年纪念日,就在150年前的今天,因辐射带来的灾难又一次在地球重演……”
150年?
150年!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丽喃喃自语,她两只手捂着嘴,另外两只晃荡着,拼命地向家跑去。
可那里早就一片荒凉,只有一座矮矮的坟待在那,冷冷的看着她。
第五次核战前,地球一度因为辐射导致人口膨胀,人死后会烧成骨灰撒向大海,连骨灰盒都没有。然而,因为核战的再度爆发,人口大幅锐减,所谓的人道主义关怀体现在了各处。
瑞秋规定每个人死后可以埋葬在生前的房子中,如有特殊要求才会焚烧。
丽傻傻的看着这个矮矮的坟墓。
“瑞秋,瑞秋!”她的眼泪和着鼻涕流个不停。
“你好,丽小姐,123521号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事情吗?”人形的机器人从地面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这怎么会在我家?”
“这是葵的坟墓,她生前没有特殊要求,所以……”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
“瑞秋不能说谎,请您不要太伤心。”
“……”
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那由电子屏组成的坟墓。
上面记录着丽沉睡后,葵疯了一样去研究所的画面,也记录着在丽沉睡不久后,科技取得了重大突破,可以自然无痛脱落胳膊和嘴,并且通过基因筛选,以后的孩子都能做到完美返祖,不会出现四只手不方便的场景,也不会因为牙太多导致牙医全年无休。
丽沉睡了五十年,就像世界跟她开了个玩笑,这世上所有人都变成了“两手怪”,而她又被抛弃了,被世界上所有的人。
丽崩溃了。
她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两天,借助瑞秋,才彻底相信了自己沉睡五十年的事实,她振作起来了,她想着她可以喝脱落药水,把身上“多余”的手、嘴都去掉。
母亲死去并不是对她触动不大,只是人总要先考虑自己然后才能悲春伤秋。
呵,这就是所谓的人的自私吧。
丽告诉瑞秋自己需要一份脱落药剂,瑞秋很快给了她,然而,当她喝下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
丽又要了一份,除了让她拉了一天肚子,什么都没发生。
丽慌了,她终于想起来那个老头似笑非笑的说着:“谁也说不清的风险。”
可她不愿就这样下去,她不愿在接下来的人生依旧是人们眼中的畸形。于是她关闭了瑞秋,关闭了家里所有的信号,丽拿起刀,狠狠的刺进右边新长出来的胳膊。
疼!钻心的疼!
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一个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女人了。
她咬着牙,硬生生的切下了自己的新长出来的右胳膊,疼痛使她浑身冒汗。
“还、有、一、只!”她给自己打气。
本该是励志的话语,只不过现在的她满手是血,脸上的表情扭曲着,新长出的嘴颤动着,狰狞的比恶鬼还可怕。
丽终究还是没抵过疼痛,她在割第二只胳膊的时候,昏厥过去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被她割下来的胳膊长了回来,甚至比原来还长了一点点。
丽躺在床上,下面的嘴角向下,上面的嘴角向上,看起来诡异极了。
她看见进来的护士瑟瑟发抖,也看着她眼中的惊恐,她终于明白,自己终究在别人眼里还是怪物。
那所谓的说不清的风险,大概也包括永远无法摘除,即使摘除也会再生吧。
丽转过脸,不愿看护士的表情。
果然,第二天来给她送饭的变成了机器人。
她听见自己对瑞秋说:“我要回家。”
“对不起,检测到您有自残倾向,请居住在这里疗养身体,每一个人的健康都是我们……”
丽转过身,盖上被子,眼泪“漱漱”直落。
她忽然想起葵曾经温柔的捧着她的脸,说:“丽,你是最美的,你是千万人里才有一个的返祖呀!”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遇见什么光怪陆离的诡异,而是你你永远只能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里。所谓的特立独行必须受到打压,所谓的独树一帜终究会被踩倒,打倒你的从来不是那些诱惑和舆论,而是那个经受不起诱惑和舆论的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