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柳树垂下的枝条远远望去像团团起舞的烟，柳树下有一条不算宽阔也不算狭窄的河，从上方看，河水清澈，一眼却望不到底。
河水深处，有什么极淡的东西在悬浮，随着河水的流动而飘荡，仔细看去却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速度之慢不容觉察。
“喂，小鬼，你说他们天天欺负你，你就不会反抗。”蠕动的东西突然开口。
“吆，老鬼，你说的对，那你遍体鳞伤的样子怎么弄的？”小鬼无不嘲讽说道。
“我不是老了吗？想当年，我也是身强体壮，我也是风流倜傥，但不服老不行，糖尿病、高血压都出来了，什么都不行了。”
“你以为我年轻就行了吗？他们一大群呢！再说我体弱多病，身体还不如你。”
老鬼顿时火了，说道：“不要和我比，难道比惨你还胜得过我？我幼年父母双亡，也没有亲密的亲戚，幸好邻居叔叔不错，得以苟延下去。在我16岁那年实在忍受不住邻居婶婶的白眼，坚持去外地打工，一打就是几十年，一次也没回过家。其实，我哪还有家？
自己吃饭自己上班自己看电影自己闲逛自己傻笑，甚至性欲来了，还得自己解决。从小到青年，再到中年，直到老年，影只形单，孤独寂寞冷。我每天对别人笑眯眯的，只是多想和别人说句话，但往往收到的是漠视和异性忌惮的眼神，我又没干嘛，你们用这么害怕？
我一生都没有结婚，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就这么孤独着老去。直到身体越来越差，我才感到恐慌。我害怕身体差到不能自理；我害怕存款变为零的那一天；我更害怕哪天突然死去，邻居闻到气味才发现我已死去，最后连一块小小的坟地都没有。
经过多天的思索，我感觉还是趁着我能动能思考的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想那样憋屈的死去。
谁曾想做人比不过别人，做鬼后也备受摧残，连投胎的机会都抢不着。”
听着老鬼叨叨个没完，趁着他喘气之际，小鬼插话道：“你以为就你悲惨，起码你活的时间很长，我才二十多岁，花样年华就这样结束了，如果能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自尽。
小时我成绩很好，基本上班级前三，上课从没有走过神，放学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或者收洋火皮给别人写作业。就是我身体不太好，经常感冒发烧，四年级时我因为腹水住了一个月的院，回到学校期中考试照样拿第一。
可是高二上学期，我经常流鼻血，我没有在意，直到昏倒在教室中送到医院后，才检查出来白血病。我并没有被吓到，乐观开朗着去面对。之后是仿佛无止境的吃药化疗放疗，我开始呕吐难受掉头发，但是我一直没有哭过。
仿佛死过一回，我才将病魔击退，我开心得笑了。
再次回到教室，我才发现我的注意力很难被集中，还总想睡觉，不时会发一会呆。直到月考过后，我在成绩单中寻找我的名字，翻过前两页，我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红笔标志的后十名中。那晚，我真的伤心的哭了。
从此，我慢慢地变得没有自信，不敢随便说话，对女生避之不及，眼神中尽是迷惘不安。
好不容易上了个专科，年年不挂科浑身难受，上课不听讲而玩手游。毕业后，想着在医院实习的日子，我没有找工作，我害怕把人治死后被家属砍死。
结果显而易见，我出现这里。”
老鬼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道：“你的遭遇我都有点想落泪，还是想想高兴的事情吧。我承认比惨你略胜一筹，但比幸福我还是有很多拿出手的。”
小鬼右手摊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很清楚：请开始你的表演。
老鬼咳咳了数声，说道：”其实，我挺喜欢独处的时间，不会有人打搅，自己看看书、看看电影、写写字，也挺好的。”
实在受不了小鬼的白眼，老鬼说道：“好吧好吧，还是两个人比较好，互相扶持，相濡以沫，最起码有个收尸的人。
我最快乐的时光是刚开始工作的时候，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而不是寄人篱下，遭人白眼。有了经济来源，便有了莫大的安全感，虽然工作机械又乏味，但是我非常开心，干不够。
我甚至还谈了一个女朋友，温柔贤惠，遇到什么问题都好脾气。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是我最难忘的回忆。”
小鬼安静地听着，看他不说话了，问道：“后来呢？”
老鬼微笑一下，转而恢复平静，说道：“不是说比幸福吗？”
小鬼明白了，说道：”我最快乐的时光是小时候，当然显而易见，到处充满了掌声和夸赞，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得高分很简单，什么事情一学就会。
上大学最开心的时候是那次放暑假我去了我爸妈呆的地方，虽然我是在拾破烂，但是我很是欣喜。终于不是在不擅长的领域里，每天在痛苦中煎熬，生怕出了问题。”
老鬼说道：“你看看，其实我们也有幸福的时候，只是我们当时不自知而已。”
“别说啦”，小鬼说道：“别煽情，我会哭的。”
小鬼接着说道：“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我说这么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不自信导致的。”
老鬼说道：“你才知道啊，我早就明了，但一个人的习惯早已把人生的轨迹大致描绘出来了，很难改变。”
小鬼反驳道：“我不这么认为。当你实在不能忍受当前的环境时，就是你改变的时机。你不想投胎转世，下辈子做一个善谈的人？难道你想永远呆在这里？反正我不想。”
老鬼摇摇头，说道：“可是你怎么做到呢？”
小鬼说道：“改变，光说谁都可以做到，关键如何行动。”说着小鬼朝着群鬼聚集的方向缓缓走去，没有回应老鬼关切的警告声。
看着小鬼决绝的背影，老鬼苦笑一声，说道：“得，得陪着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