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很急,他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可是,他记不清了。他像个无头苍蝇在街上徘徊。他进了超市,不是这里;他进了饭店,不是这里;他进了地铁站,依旧不是这里。他的脑子乱作一团,他的心跳的飞快。好在,他记得家的方向。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这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声音。睡着了的城市比乡村还可怕,像是一切活物都没了踪影。他住在一间破旧的平房里。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他...
他走的很急,他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记不清了。
他像个无头苍蝇在街上徘徊。
他进了超市,不是这里;他进了饭店,不是这里;他进了地铁站,依旧不是这里。
他的脑子乱作一团,他的心跳的飞快。
好在,他记得家的方向。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这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声音。睡着了的城市比乡村还可怕,像是一切活物都没了踪影。
他住在一间破旧的平房里。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他却住在阴暗潮湿的库房里,终日不见阳光。他时常在想自己像下水道里的一只爬虫,连眼睛都没有,可悲又可怜。
他记不清那件重要的事情了,所以他只能继续自己能记得的事情。
今天,是她的忌日,他该给她写一封信,陪她聊天到天亮。
她是他的妻子,即使法律上不承认,即使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但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他的妻子。
在树影婆娑的山林间,她睡在草地上,他看着她,直到夕阳的余晖轻抚她的面颊。他四处张望,怕有野兽出没;她睡得香甜,美如精灵。
他们相爱了,爱到骨子里。
可他们冲不破世俗,关键时刻,他退缩了。
那场热烈的爱情,得到了一个惨烈的结果。
他把她的遗照放到了柜子中,终日点着蜡烛,一支白色一支红色。
他轻轻的打开柜子,像是怕吵醒她的好眠。
然后,他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不会动了。
他看见了什么?
他的那个破旧的,泛着潮气的柜子里躺着一具尸体!!
阴冷的气息从脚下直往骨头里钻,他发着抖的凑近了看,是一个男人的尸体,七窍流血,嘴巴大张着,似乎还有没说完的话。
他吓坏了。
妻子死后,他过着混沌的日子,四处赌博,借钱度日,整天喝的烂醉如泥,街坊四邻都绕着他走,看他的眼神像看瘟疫。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可是他也从没见过尸体,况且是在自己家里的尸体。
这个男人是怎么死的?怎么会在自己家的柜子里?
他又想起了自己记不清的重要的事情,他不由自主的颤抖,难道……自己杀了人,然后忘了?
他细细的看着这具尸体,想从上面找到蛛丝马迹。
然后,他愤怒了。
他看见这个家伙居然拿着妻子的遗照,另一只手还攥着一条金色的项链。
他戴上手套,想掰开他的手,取出遗照,可是,尸体的力气太大了,他就居然掰不开他的手。
他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杀这个人了,也明白那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
他要去买一把刀,把这个人的手剁下来。
这该死的家伙,死了一点儿也不可惜!竟然用他的脏手碰她,该死,该死,罪无可赦!
如果说,尸体带来的是恐惧,那么爱情带来的便是勇气了。
他撇掉自己心里莫名的诡异感,向外走去。
这一回,他不会忘了,他要买一把刀。
天蒙蒙亮,城市依旧安静。路上的车一言不发,路上没有一个人。
月亮隐在云层中,天空灰蒙蒙的。
愤怒让他没了理智,忽视了这过于安静的环境。
24小时便利店里亮着灯,却没有售货员。穷困潦倒的他,连饭都吃不起了,却要来“买”东西。
他挑了一把细长的用来切肉的刀,然后,他转过身,去向另一个方向,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了一支红蜡烛和一支白蜡烛。
他走近柜台,顿了顿。
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翻遍了全身,翻出一张五块钱。
他把钱放在台子上,拿着东西走了。
他的身子有些佝偻,压弯他的不知是生活还是感情。
他把那个男人的手切了下来,暗红色的血流了满地。
但这只手像和他较劲一样,死死的抓着遗相。
这时,“砰砰”敲门的声音传来,他吓得哆嗦了一下。
当爱情赋予的勇气燃烧殆尽,恐惧再度袭来。
他没敢吱声。
“铛铛”这回是敲窗户的声音。
可是窗户早就被纸盒箱子糊住了,没有一点儿光亮。
他下意识的看向窗户的方向,只见到一片漆黑。
他已经很久没交电费了。
突然,他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一低头,正看见那只刚被他多下来的手上长出一张嘴,颜色艳红,不怀好意的,它说:“还给我。”
他吓得亡魂皆冒,拼命地甩着胳膊,嘶哑的吼叫声从他的喉咙里向外冒,这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比厉鬼还瘆人。
那只手顺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上,最后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喘不上气儿来,却听见它一直说:“还给我”
他眼冒金星,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去的时候,门“碰”的一声开了,掐在脖子上手一下子卸了力气掉在地上。
他也跟着摊在地上。
他想喊救命,却发不出声音。
只见五六个警察走了进来,手电筒的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有人吗?”他们喊着,却像看不见他一样,径直搜起了屋子。
他看着这些警察打开了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关上的柜子,看见他们发现了尸体,看见他们有条不紊的收拾现场,看见尸体左手拿着遗相,右手攥着项链,看见了……他自己!
“嗡”的一下,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今天,是妻子的忌日,他早早地起床收拾屋子,开始写信,他要把信烧给妻子。
他从怀中取出一条项链,金的,成色不是很好。但这是妻子唯一的遗物。他总是视若珍宝。
然而,一个贼闯了进来。
贼以为这是个库房,却没想到正看见他对着烛光抚摸这条项链。
贼变成了强盗。
可是他死也不肯松手,紧紧的抱着妻子最后的遗物。
强盗拿刀威胁他,他不怕死的向前冲,被这把刀狠狠地捅到了肚子上,强盗害怕了,慌的转身就逃。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却死死的攥着项链,拿着妻子的遗相,把自己关进了柜子。
他对着烛光一遍一遍的说:“我爱你”
说不够,说不完,说不清楚。
他死了。
他忘了他死了。
他要为她重新过一个完整的忌日。
那年,她怀孕了,他说他会娶她,她低下头,脸上的红晕像天边的红霞。
她怀孕的事情被发现了,父母逼她打胎,她誓死不从,他远远地看着,没敢上前,他才16岁,那种指责的、羞辱的、反对的态度让他望而却步。
她看见了人群中的他,她冲他笑,他低下了头。
她变了脸色,满目绝望。
她被逼着打胎,打胎的地方破旧脏乱,她大出血死了。
她到死都没有说出他的名字。
她的事情不光彩,父母只找个荒郊野岭将她埋了。
他在她坟前哭了三天三夜。
她什么都没留下,只有他打工攒钱买的一条项链,这条项链他甚至没来得及送给她。
项链成了她的遗物,可是说到底这只是他自欺欺人的骗局。
他想给她好好过个忌日,却逃不过心底指控的魔鬼。他早该死了,早就该在她死去的时候,随她而去。
他在这世上苟延残喘,自我惩罚。
强盗的那一刀没有捅到要害,可是他不愿求救,不愿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想着,他该死,他总算要死了。
这个世界上太多的遗憾和后悔,死亡容易,真正不容易的是活着,活在这地狱一般的生活里,遭受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