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卖香水的。我坚持相信每种香水都有灵魂,独一无二并且个性鲜明,我将他们卖给形形色色的人,看他们为它发狂……一、我第三次把目光从书架旁的暗门上收回来,重新盯着手中翻开不知多久的杂志。太久了,我等了太久了,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我再也……不愿等下去了。脑子里充斥着杂乱无章的思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纵自己胡思乱想,在过去的无数年里,我把自己的大脑打造成...
我是个卖香水的。
我坚持相信每种香水都有灵魂,独一无二并且个性鲜明,我将他们卖给形形色色的人,看他们为它发狂……
一、
我第三次把目光从书架旁的暗门上收回来,重新盯着手中翻开不知多久的杂志。
太久了,我等了太久了,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
我再也……不愿等下去了。
脑子里充斥着杂乱无章的思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纵自己胡思乱想,在过去的无数年里,我把自己的大脑打造成了最精密的机械。
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声,我从杂志里抬起头,店子的雕花大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逆着阳光慢腾腾的挪进来,怯生生的问道:“请问这里是拾花间吗?”
我瞟了一眼她身后许久不见的天空,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这个突然闯进来的身影上。支起身子,冲一旁柱子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努努嘴。
那个身影默不作声的打量半晌,才转过头来:“我是在书上看到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木蕖深处,拾花有间,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背的还挺溜。
我把嗑了一半的瓜子往盘子里一丢,拍拍手起身。走近才看清身影的模样,女孩子又瘦又黑,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穿着不合身的运动装,大概唯一能入眼的只有那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但是镶在巴掌大的脸上总有一种违和感。
有点像一个ET。
这么想着,我已经轻佻的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她的下巴,“说吧,能寻到我拾花间的人,总是要有些别人搞不定的心愿。”
我看着她的脸腾地红了,绞着衣摆,一双大眼睛慌张的乱瞟。
每个能够走进这里的人,心底里都深藏着一个让人在深夜里辗转反侧的秘密。
我微微靠近她,附在她耳边轻言慢语,“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得到什么呢,说吧,我总可以帮你实现。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感觉到面前的女孩子随着我的靠近僵直了身子,然后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我……我男朋友出轨了。”
真是一个俗气的故事。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松开她的下巴往后退了一步,“小姑娘,你成年了吗?”
女孩子的脸涨的通红,捏紧着衣摆争辩道:“我已经大三了,早就成年了!”
“好吧。”我转身回去继续窝在沙发里,“那你想怎么做,让他一辈子爱而不得,还是干脆送他下地狱去?”
“不!我……我都不想……”她吓了一跳,更加局促不安起来,下意识往靠过来几步小声道:“可不可以让我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我挑眉,“然后再甩了他?”
女孩子怔了一下,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我叹了口气:“是还舍不得吧?”
女孩小幅度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个女孩子,有好几个男朋友,我都见过的,可是他不信。”
我接过她的手机,一个眉眼带笑的男生搂着一个看起来乖巧又温柔的姑娘,正冲我挤眉弄眼的秀着恩爱。
我吹了个口哨顺手把手机往她那边一丢,“妹子外在条件不错啊。”
她手忙脚乱的接过手机,有些紧张的看着我,“这个愿望会不会太难了?”
“跟我来。”我起身推开书架旁的暗门,示意她进来。
里屋是一大排一大排的雕花木架,木架上整整齐齐摆着盛着各色液体的水晶瓶,在房间四角宫灯昏暗的烛火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这里是?”她站在门口,显得有点迟疑。
“香室。”我头也没回的往里走,“你不会忘了我是个卖香水的吧?”
在一小片区域里转了几圈之后,我停在了一片盛着深深浅浅红色液体的水晶瓶间看了一会,嘟囔道:“大概就是这种了。”
我转头看了她几眼,此时她还站在门口好奇的向里张望,犹豫着要不要跟过来。
佛曰世间有七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离别。
人都说长生是每一个人最终追求,却不知求而不得,才更让人挠心抓肺,恨不得用自己拥有的一切去交换。
其实有什么用呢,即便是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喜欢的也不是那个原本的她了啊。
连自己都丢了的人,又谈什么喜欢。
我回过头从第七层够下一个细小水晶瓶,瓶身贴着用细毛笔写有“惑世”的标签,里面红色的液体如火如荼艳丽无双,仿佛看久了整个人都会陷进去。
我抚摸着瓶身上的标签,迟疑了好一会。
其实从她刚进门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的闻到了清香,那种香味清澈、纯粹、温柔、明亮而坚持。
这是一种我只闻到过一次的灵魂的味道,它甚至比我费尽精神得到的灵魂更加纯粹。
“给。”
我看着她伸出过分纤细的手抓牢了水晶瓶,懒洋洋的道:“罂粟花七克,月桂三克,曼珠沙华花苞半株混合酿出花汁,辅以六尾灵狐泪三滴,无根水五克,埋入百年老桃树树根下七年,方为‘惑世’,一滴足以让你成为他最喜欢的人。”
她吓了一跳,迟疑一下唯诺道:“可……要多少钱呢?”
我站直身子,露出空姐般八颗牙的标准笑容,一字一句道:“若愿遂矣,则以君之魂为易。”
我看着她欢喜的抓紧水晶瓶,就好像溺水的人抓紧了唯一的浮木。
她从那扇雕花大门后出现,又在雕花大门后消失。
我窝回沙发里,重新翻起那本未看完的杂志。
我有件事没有告诉她。
那瓶名为“惑世”的香水的佐料里,其实还有一片我剥离出来的魂魄。
或者说,其实这里的每一瓶香水里,都有一片破碎的灵魂。
二、
拾花间只对有缘人开放,我会把那些各有特色的灵魂养到最好的状态,然后收回来做香水。
再把揉入一片片灵魂的香水卖给需要它们的人,靠这些灵魂一遍遍将香水提纯。
我跟每个来到这里并且拿走香水的人说过。“若愿遂矣,则以君之魂为易。”但是很少有人注意。
他们的眼睛里,全是即将被满足的欲望。
店里大多时候没有生意,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我打着呵欠心满意足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沙发里坐着一个人。
我眯着眼睛打量过去,沙发里坐着的姑娘一头栗色大波浪,面容精致魅惑,翘着二郎腿,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快的说道:“这里都是木质的家具,你也不怕把我房子烧了。”
姑娘轻巧的放下腿,把香烟在一张纸上摁灭,然后施施然的站起来向我走过来。
随着她的走近,我才发现她居然是大半个月前从我这里拿走了“惑世”的女孩子。
此时的她丝毫看不到初见时的局促不安,眉眼发梢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魅力。
“你这么快就把惑世用完了?不是跟你说一天一滴就好了吗?”
“没有用完,我想换一瓶。”
我看着她从精致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水晶瓶,瓶中还剩下一小半的红色液体,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我想我当时惊愕万分的表情一定可笑极了,因为对面那个绝艳无双的姑娘毫不客气的笑起来。
半晌,她抬起手微微擦了一下眼角笑出的泪,精细修剪过的指甲涂着蔻丹。她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犹豫的看了我一眼:“概不退还?”
“换。”我接过那小半瓶“惑世”,疑惑道:“但是我要知道原因。”
在我印象里“惑世”是女孩子很难拒绝的一种香水,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人拒绝众星捧月吗?
“我那个出轨的男朋友没回来。”她沉默了一下,笑笑。
我愣在当场,还险些摔了手中的香水瓶,“怎么会,这里面可放了……”
这里面可是我用十几个灵魂提纯出来的一片魂魄,费尽千辛万苦,怎么会蛊惑不了一个小男生?
“他说他喜欢的只是那个姑娘。”
她低下头,笑容有点涩:“对我趋之若鹜的人倒是不少。可是不是他的话,其他人于我又如何,反而烦得很。”
我没有说话。
反而倒是她很快冲我安抚的道:“倒也不是说没有用,我这辈子,第一次被那么多人搭讪呢。”
我轻叹了一声。
“那你这次来还需要香水吗?”
“想要,反正都已经要付出灵魂了吧,我还想试试别的样子的,比如,再如何喜欢也不会为了一个人伤心欲绝的那种。”
我点点头,转身又进了香室。
她还像初来的那次一样,站在门口好奇的向里张望,却怎么也不肯进来。
这一次我给她挑了“遗世”。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香水,光是看着,就觉得从心底里冷静下来。
我把香水递给她,看着她好奇的用纤细的手指捏着翻来覆去的看,忍不住出声:“小心点拿,这个金贵着呢。”
她眨了眨眼睛,眸光闪动中带着一点惊心动魄的美丽:“有多金贵?”
“紫衫针叶七克,六瓣梅一朵半,曼陀罗一瓣……”我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
她跟着念了一遍,疑惑道:“好像都很普通啊?”
“……雪莲花芯四克,天池水以三倍量浸泡,放入烈日下灼烤,七日后埋入三百年以上树龄的梅树下,四十九日取出。而且一定要阴阳相调之时,就是太阳升起和落下的时间一致的那种。”
她晃了晃头,把手中的香水握紧了些。
还有一片宁死不屈的灵魂。我在心里补充道。一定要那种宁可死也绝不低一下头的人的灵魂,充满了坚定和执着。
抵制得了内心的诱惑和死亡的恐惧而坚持着自己的底线的人,即使在中国这么长的历史中也见不了太多,虽然又臭又硬连炼制起来都十分困难,却是我所有香水中最重要的一味。
我记得当时潜进那个又冷又湿的牢房,威逼利诱,都不曾让他同意将灵魂交付于我。可后来他却提了一个十分古怪的要求。
那日长月当空,他一身血污立于囚牢,目光锐利的像一把利剑。
“如果你肯将我埋在城门口,让我看着那狗皇帝不得好死,不入轮回又如何,灵魂给你又如何。”
那一刻他的样子和记忆里另一个人的模样重叠在一起,恍恍惚惚,我便点了头。
后来他的灵魂终于如愿被我炼化,我从中分离出一部分炼入香水,其余的偷偷送到黄泉路口。
历历情景恍如昨日。可距离那时已是沧海桑田百十年。
我目送着她又一次消失在门后,低头不语。
三、
这次她回来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一些。
早晨爬起床,开了门就看到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一直以来坐的地方。
矮桌上摆着剩了一大半的香水瓶子,里面湛蓝色的光芒在烛火下悠悠曳曳,清冷而充满距离感,但是却总让人有一种想要不顾一切靠近的冲动。
“你这样可不行啊,哪有三天两日来我家退货的?”我笑笑,坐在她对面,并顺手拿起她面前的“遗世”。
一周的时间,这瓶湛蓝色的香水好像比我将它送出去的那天更加纯粹。纯粹的好像可以摄人心魄。
对面的女孩子素净着一张白皙清秀的小脸,上次看到的一头栗色大波浪已经变成了黑长直,穿得很干净。
既不像第一次见她那样邋遢随意,又不像第二次那般蛊惑娇媚,而是一种干净到让人觉得靠近她都是一种亵渎。
大概就是那种高冷女神范的感觉吧。
“这次又怎么了?”
“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我看你现在就挺好的啊。”
“这不是我。”她突然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我,“这不是我,虽然很好,但这并不是我。”
我心中微微一惊,这个坐在我眼前的姑娘是这些年来第一个挣脱了欲望的人。
我意识到她的身上除了“遗世”淡淡的味道外,更多的是另一种味道。那是我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便在她身上闻到的,淡淡的清香。
这种熟悉的清香仿佛跨过数年的时光,沉重的击在我的心脏上。
她还在坚持的望着我,我很快回过神。
“这就是你啊,从灵魂到身体都是你,香水只是将你变得更受欢迎,而并非是将你变成别人。”
我起身坐到她身侧,手指从她的发梢一点点滑下去,划过她纤细的蝴蝶骨,划过她柔软的腰肢,她扭了扭身子,往旁边靠了靠。
她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并未起身,只是坚持的道:“即便哪里都是我,我也感觉的出来,这并非真实的我,他们喜欢我,只是因为这瓶香水的作用,而并非喜欢那个真实的我。更何况我只想要他喜欢我,而不是喜欢一个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如果是这个样子,那又怎么能叫喜欢我呢。”她有点难过的低下头。
而我沉默的坐在一旁,我一直都知道“遗世”能出个什么样又臭又硬的性子,可没想到的是,这是唯一的一个人,她坚持不肯低头的,是自己的灵魂的改变。
真是可怕,自己都数不清自己卖了多少年的香水,从来没有一个客人,会质疑被改变的灵魂不再是自己。
我卖了无数年的香水,走过九州大地万里,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灵魂。我甚至差一点想要,立刻抽取她的灵魂。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她。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
我隔着矮桌站在她对面,看着她窝在沙发里沉睡。实际上闭上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她看起来有点像睡美人,很安静很美好的那种。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但是我不得不取出她的灵魂。
我已经找了太多年才找到了这片灵魂……我等不下去了。
一天都等不下去了。
我看着她安静的闭着眼睛,睫毛微颤,有那么一点脆弱的样子,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另一个人的模样。温言和煦,笑意浅浅。
千年之前他从我眼前坠落的时候,闭上眼睛的模样如出一辙的脆弱。
他们两个人的味道,一模一样。
反正她已经答应过把灵魂给我了,早些年晚些年又能怎么样呢……
就做一回恶人吧,我已经等得太久了,再也不想等下去了。
我颤抖着把手放在她灵台上,只要取出她的灵魂,再糅合那些香水里经历千百年提纯的灵魂,一定可以把他的灵魂补完整。
“空华……”
我闭上眼睛,手掌散出柔和的光芒。
几米外的雕花大门却砰的一声被粗暴的踹开。
我抬头望去,几个穿着兜袍身影纤细修长的鬼差在我昂贵的雕花门上留下两只醒目的脚印,气势汹汹的进来,夹带着卷进来一阵阴冷的风。
四、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冷冷的扫了一眼。“冥间的人这么粗鲁不堪的吗?”
他们倒不太在意我的门,只是唰的抽出了佩剑,“妖孽红药,炼制人魂,其罪当诛。”
我不屑一顾,道:“他们可都是红口白牙答应我的,这算交易。既然是我的东西,你管我用来做什么。”
“胡扯,人魂乃冥府所管辖,你算什么东西。”
我张了张嘴刚要反驳,却突然感觉腹部一凉。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疼痛蔓延了全身,我的反驳终究没能说出来。因为我看到一把淬着寒光的剑在我小腹处出现,又消失。
那里曾经有一个伤口,是被人一剑贯穿留下的,此时那个在时间的流逝里几乎消失的伤口再次被撕开,疼的撕心裂肺。
我跌坐在地方,捂着伤口张了张嘴却落了一脸泪水。
模糊中我看到那个一身戎装的人从我身侧迈过去,冷淡的丢下一句。
“聒噪。”
我扯过衣袖抹了一把脸,才看清烛火下那人面如冠玉,神色冷峻,正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芍药的手帕细细的擦着染血的剑。
擦净了血污,他收剑回鞘,对门口的鬼差随意道:“妖孽已伏,我回去了。”
鬼差躬身相送。
“等等。”我挣扎起身,“空华,你等一下。”
他回过头,俊朗的脸上带着点怒意,“你叫我什么?”
我仔细在他的脸上搜寻半天。我记不得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了,上个月?还是一千年前?
俊秀的眉眼染着几许凌厉和不耐烦,明明该是最是熟悉,如今看着却陌生得紧。
我明明记得曾经他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在阴暗的地府里俯身折下一枝花,眉眼弯弯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到阳光。
那时我从未见过阳光,但是我想应该就是那个样子了。
温暖,明亮,甚至是光芒万丈。
所以那时,我义无反顾的随他而去。
大概是被我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的心生恼意,他抿着嘴握紧了剑柄,周身的气场都变得冷冽起来。
终究不是他了。
“我说,你等一下。”我的目光落到尚在一旁昏睡不醒的女孩身上,踌躇一下终是开了口:“麻烦上仙一件事,这个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一会等她醒了请把壁橱上那瓶没有颜色的香水给她,就告诉她……此名为归真,可以帮她找到真正爱她的人。”
“如果方便,还要麻烦你帮我扯个谎,就说拾花间的老板远游去了,让她不必再来。”
他颦着眉打量了沉睡在沙发上的姑娘几眼,顺着我之前指的方向过去找到我说的那瓶透明的香水。
我看着他拔开盖子闻了一下,紧接着长眉便皱在一起:“清水?”
我笑弯了嘴角,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真可惜,每次都要死那么早。”
等在门口的鬼差不耐烦的将我锁了出去,今天的天气看起来特别不错,星子落了整块天空,时间好像对他们而言完全无效,地上沧海桑田,天上却一如既往。
为了避免被冥间的人找到,我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离开过这件屋子了。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此刻他正倚着墙,长身玉立,漫不经心的看着手中盛着清水的香水瓶。
烛火下的面容仿佛温润如昔。
即便是失掉了一部分魂魄,即使是变成杀伐果断的战神,他的骨子里,依旧带着一点失不掉的温柔吧。
那是我这一生,最爱的少年啊。
我用尽半生时光,走遍天涯海角去寻找他遗失的魂魄,甚至不惜为此躲藏在黑暗里,满手沾染血腥,变成他曾经最讨厌的人。
只为了让他变回以前那个轻裘白衣如琢如磨的有匪君子。
却到最后,竟不知在那场生死前,到底变了的是谁。
“诶,我很喜欢这个姑娘,如果可以的话,等她死了,可以告诉我她过的怎么样吗?”
他并没有回答。
后来,我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时间,我永远都在无边无际黑暗的虚空之中,早已记不得时间的概念。
或许就是一瞬间而已吧……
一阵阴冷的风席卷而来,看管我的鬼差又来了,他用脚尖踹了踹我道:“上边有人让我告诉你,她过得很好,家庭美满,子孙满堂,寿终正寝。”
鬼差的声音尖细阴冷,一板一眼的向我重复着那些词。
我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大概是那个姑娘已经过完了一生。
人间又已百年。
我一笑,我果然是他的劫,只要没有我,他永远都过得很好。
无间地狱,若堕此狱,从初入时,至百千劫,一日一夜,万死万生。
一轮刑罚过,毒痛苦楚,身体已经麻木的没有感觉。
鬼差蹲在我旁边,细声细气的道:“你怎么哭了?”
我躺在虚空中,哭的凄惨,“我疼。”
鬼差坐了下来,问道:“你犯了什么事被丢到这里的?你杀了你爹?”
“你才杀了你爹。”我翻了个白眼,身体却疼的动弹不得,“是因为炼制人魂,共计七百又四,当入无间地狱七万四百年。”
鬼差倒吸一口冷气,惊叹:“我听说有些女妖会吸食男人精气来增强修为,没想到人魂也可以?”
“话本子看多了吧你!”我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想要跟他干一架。
“是为了修补那人的魂魄,他……”
他的魂魄被雷刑击得粉碎,其中一部分被当时冥间投胎的上千鬼魂携带投入轮回。我找了几百年,也没能收集回来。
“你怎么又哭了?”一旁的鬼差用脚尖踹了踹我。
我胡乱摸了一把,笑道:“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轮刑罚稍微拖一会,反正我要在这里呆上七万多年,差一会也不算事。”
五、
很久之前,有一个叫做空华的上仙,他打架最是厉害,但又是个很温柔很怜悯众生的仙人。
帝君想封他做战神,希望他带领天族征战,征服南海之国。但是空华上仙拒绝了帝君的封赏,也拒绝了帝君的要求。
帝君一怒之下,将他贬下凡间。说既然天上无事,不如下界历练几次。
他到冥间的时候,正值五月,奈何桥畔一株红药开的如火如荼。上仙心生欢喜,也不多想便俯身折下开的最艳最美的那朵花,执花从容投入轮回。
殊不知,那红药在桥边几百年,早已有了神识,她偷偷将所有神识附在上仙手中的那朵花上,随他一同投入轮回。
第一世,红药投入一家大户人家做了贵族女儿,而空华则投为一寒门庶子。
一同轮回的牵绊仿佛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将两人紧紧的缠在一起,等天上的司命星官发现空华的人生并未按照自己的安排在俗世中沉浮挣扎,而是和一个不知名的贵族女儿纠缠在一起时,大怒。
贵族女儿最终在离家途中被强盗劫杀身亡,而寒门庶子明明满腹经纶,却偏偏次次落榜,受尽嘲讽,最后在一座破庙中怒指苍天,凄苦离世。
第二世,红药投入皇室,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而空华则投入佛门,做了一个小沙弥。
这一世他们相遇在十二岁。
前去寺里为父祈福的公主爱上了佛山虔诚念经的小和尚。
公主肆意任性,不顾侍女阻拦日日去找小和尚。缠着他为她讲经、讲佛理、讲佛门传说。
可她听一会又闲不住,拉着他上树摘果子,下河捞鱼。小和尚总是在一旁,等她每次抓了鱼的时候放掉她手里的鱼。
但是好景不长,征战回来的帝王很快便知道自己小女儿干的好事,一怒之下将小女儿和亲远方,又腰斩了她的小和尚。
那小和尚至死,手上都握着一方绣着芍药花的手帕。
第三世,红药大闹了地府,打翻了孟婆汤,扑身冲进轮回。
红药发誓,这一世她会拼尽全力守护她的小书生、小和尚,也守护住忘川河上一身白衣俯身摘花的空华上仙。
可是这一世,她为魔教之女,和空华一家上数三代皆为血仇。空华恨她入骨,而她甚至都不敢光明正大的看看他。
后来正邪一战,空华作为正道的新起之秀,又因家族血海深仇,一直都是一马当先。
红药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可是这剑对别人还可面不改色的刺下去,对上他却只有狼狈招架的份。
面前近二十年未见的爱人,此时正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一手执剑,招招致命。
她却欢喜不已,一声声的唤他。直到她躲闪不及,被他一剑刺了对穿。
正道的新起之秀皱了皱眉头,冷冷的抽回剑。魔教姑娘捂着腹部跌在地上,却还是笑吟吟的往他手中塞了一方绣着芍药的手帕。
“我真没用,这就要死了,本来还以为可以多看你一会呢……”
他有些恍惚,看着姑娘疲惫的面容突然多了些犹豫,“你……”
天空中炸响了一声惊雷。
滚滚雷声中,他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从天际明明暗暗的传来,“花妖红药违反天规,大闹冥间,行雷刑三十六。上仙空华历劫成功,即刻归位。”
他站在那里,好像那些话都化成了雷电劈在他身上,周围的厮杀再入不得他的耳。
他的眼前就只剩下那个虚弱的萎靡在地的姑娘。那只被他折下的最娇艳的一株芍药,终究是在他眼前片片凋零。
姑娘擦擦嘴角的血,笑的春风得意:“空华上仙,原来我就是你的劫啊。”
他想这个一点都不好笑。
天边滚滚惊雷,闪电一道接一道撕裂苍穹。第一道雷刑落下的时候,大惊失色的空华挡在了红药的身上。
三十六道雷刑,将空华的魂魄生生撕成了碎片。
一部分被天族的人收回天上,另一部分被投入轮回,散落各处。
重伤的红药不知所踪,天上也再无空华上仙。但是多了一个战无不胜的神,无悲无喜,杀伐果断。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曾皎如玉树临风前,在地府俯身折下一枝开得正盛的花。
也曾在很多年前,喜欢过一个叫红药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