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东边十里地那处,有三间破庙,也不知道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只是每到十五月圆的时候,总有隐隐的啜泣声传来,骇得过路的砍柴人绕道而行不说,回家后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那破庙闹鬼!人们如是说道,更是指出了许多关于闹鬼的证据。你瞧,从没有人知道那庙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正经的神仙怎么会有那么冲的戾气,肯定是鬼,说不定还是个厉鬼哩!你瞧,那破庙每到十五月圆的时候就会有...
桃花村东边十里地那处,有三间破庙,也不知道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只是每到十五月圆的时候,总有隐隐的啜泣声传来,骇得过路的砍柴人绕道而行不说,回家后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破庙闹鬼!
人们如是说道,更是指出了许多关于闹鬼的证据。
你瞧,从没有人知道那庙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正经的神仙怎么会有那么冲的戾气,肯定是鬼,说不定还是个厉鬼哩!
你瞧,那破庙每到十五月圆的时候就会有啜泣声传出来,可那里面分明没有人进去啊!是谁在哭?为谁而哭?可是鬼哭……
你瞧,那砍柴的刘老汉最实诚不过了,卖柴的时候从没有缺斤短两,不过是从那庙旁经过,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不是恶鬼谁狠得下那颗心!
流言蜚语越传越广,却始终没有人敢去那破庙里验证,而刘老汉的哑疾也换了两个大夫了,都说没有问题,可他还是说不出话。
或者,是他不想再开口。
刘老汉在得知自己的哑疾药石无医以后,沉默了很久,后来竟是自己找来木头茅草,在破庙旁搭了个草屋,就这么住下了。
人们先是劝说,要他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见没有效果后,都觉得他是被那破庙里的厉鬼吸去了魂魄,这才不顾自己的安危,硬是住到那茅草屋里当厉鬼的仆人去了。
新鲜事从来都不少,随着时间的推移,刘老汉也随着那破庙一起,成了人们口中的禁忌,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去了。
其实刘老汉知道那庙里供奉的是谁,之所以不反驳村民的话,一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二嘛,他们猜得没有错,那庙里供奉着的确实不是神仙,而是一个名叫花甜的女鬼。
在那个月圆的晚上,向来按着规矩行事的刘老汉突然就产生了好奇心,想知道那破庙里到底是什么。
静悄悄的夜,远远近近的蛙鸣,伴着忽隐忽现的啜泣声,勾得刘老汉的心像猫抓了似的,痒得忘却了恐惧。
好不容易来到破庙的门口,老汉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发现后,这才放下柴火,推开了破庙的大门。
吱呀。
年久失修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呐喊,让老汉意外的是,那庙里居然亮着烛光,看样子是刚点燃不久,才烧了一小截而已,桌面上也干干净净的没有烛泪。
进,还是不进?
有风吹来,在刘老汉双脚刚刚踏入庙门以后代他关上了大门。
烛光荧荧,哭声嘤嘤,刘老汉死死地攥着拳头,总觉得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在窥视。
“阿郎,我等你了好久。”
还不待刘老汉四处查看,那烛火上供奉的牌位处突然传来女子的嗔语,似是埋怨,更多的是爱意。
爱意?怎么会是爱意!
他刘老汉今年四十有余,没有娶妻更没有在年轻时候惹上什么风流债,这破庙存在的时间怕是比他的命都长,里面供奉的人又怎么可能认识自己,还对自己有了爱意?
荒唐,实在是荒唐极了!
刘老汉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牌位上涌出一团烟雾,又慢慢幻化成女子的模样,袅袅婷婷地向他走来。
“阿郎,阿郎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是花甜啊,你竟然不识得我了吗?”
那女子伤心地啜泣着,红色的血泪一滴滴地从眼角涌出,砸在地上,形成两洼小小的血潭。
刘老汉颤抖着嘴唇,却始终没有应声。那女子很美,却美得奇怪,美得让人不敢亲近,再加上他从来不是会被女色所惑的人,对于花甜恳切的言辞就更有免疫力了。
许是看出了他的冷漠,花甜终于沉默下来,不再试图靠近他,而是站在两米远的地方,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情人。
刘老汉突然就心软了,却也知道事到如今只能按照道士的话去做。不然,那花甜一变脸,谁会为自己的性命买单呢?花甜再美再值得同情,也是厉鬼,人人得而诛之的厉鬼。而他呢,只要得了这笔银钱,就能付得起隔壁村寡妇的聘礼,也算有个家了。
刘老汉年轻时候长得还是很英俊的,虽然大字不识得几个,但温柔的脾气也为他带来了许多桃花。他也不是挑剔的人,年纪到了就听话地选了最合心意的女子,却在成亲前夕收到对方病重的消息。
总不能强求吧?刘老汉心想,就退了亲。隔了几年后再娶亲,居然还是这种情况,如是出了两次事以后,人们再不敢把女儿嫁给他,只说他命硬克妻,谁嫁了他都会不得好死。
假话传得多了,终会变成事实。就算不是事实,但他始终独自一人,好不容易在今年遇上了个同样命硬的寡妇,却要了大笔银钱作为礼金。刘老汉本来都做好孤身到死的准备了,真的,谁知道会突然跑出来个道士,说是他身上阳气重,只要他愿意将镇鬼符贴到破庙中女鬼的身上,就会付给他娶妻以后还有富余的银钱,怎么不让人心动?
所以就有了今天这一趟。
“花甜……我不是识不得你,是你离得太远,我看不清。”
刘老汉逼着自己露出一抹笑容,在女鬼迟疑着靠近了以后,果断地将镇鬼符贴了上去……
尘埃落定。
刘老汉亲眼看着女鬼慢慢地变成骷髅,又被镇鬼符烧成一团灰烬,最终飘散在空气中。
脑海里却突然涌出大段的记忆。
是谁?在他读书写字时候红袖添香?
是谁?在他高中状元的时候喜极而泣?
又是谁?在他因抗旨拒婚被斩首了以后收敛了他的尸体,在他的坟墓边,一把剪刀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花甜,你何必如此!”
奈何桥上,他看到自己拉着女鬼的手,痛哭流涕。
“阿郎,我会陪着你,生生世世,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那女鬼说着,摔了孟婆的汤碗,毅然决然地投入了忘川河,永世不得轮回。而他,只能随着记忆的流逝,如同木偶般走向了轮回道。
是假的吧?
刘老汉癫狂大笑,而后安慰自己说,那都是女鬼的计谋,却始终无法忘记花甜投身忘川河时候的决然。
为什么说不出话?
他亲手使得深爱他的花甜灰飞烟灭,却连抱歉都无法言说,还要这张嘴做什么!
他悔,却无法言说。
他恨,却无可奈何。
便守在这供奉着花甜的破庙吧,说不定她会回来的,不管是一年,还是一辈子,总会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