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八月的雨季,暴雨总是说来就来。一声声雷响,震得灵鸳撑着船的手都在发抖。不过尽管雨大,身处一叶扁舟之上穿着一身白衣的她,身上却不沾一点污水。灵鸳用指轻沾雨滴,一怔,雨竟从中穿过,什么都不剩。她只是一缕游于冥江的魂魄,不知生是何时亦不知死是何年。撑着一篙小舟逆流而上,趁着黑夜去捞些死于水中,误为水鬼的鬼魂们,将他们载到忘川镜内。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休。这夜,...
这七八月的雨季,暴雨总是说来就来。一声声雷响,震得灵鸳撑着船的手都在发抖。
不过尽管雨大,身处一叶扁舟之上穿着一身白衣的她,身上却不沾一点污水。
灵鸳用指轻沾雨滴,一怔,雨竟从中穿过,什么都不剩。
她只是一缕游于冥江的魂魄,不知生是何时亦不知死是何年。撑着一篙小舟逆流而上,趁着黑夜去捞些死于水中,误为水鬼的鬼魂们,将他们载到忘川镜内。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休。
这夜,雨没有停歇。有风吹过,她的铃铛恰好响了。就在离城市不离远处,用水泥筑成的大桥下,一个只有身子的男子正在急湍的江水之中,寻找着他的脑袋。
灵鸳放下手中的木浆,踏着水面飞快的朝着男人跑去。
“先生,你该走了。”
“等等,我再找一找我的脑袋,这样去投胎以后便做不成人了!”语罢他依旧在水里摸索。
灵鸳听了男子话,手上多了两张白符,一张贴在了无头人的被水泡的发了白的脖子处,而另一张则突然之间自燃在半空之中。这点点蓝色火光围在无头人的脚下。
就在离他手不远处的地方,一个脑袋安然无恙的泡在水里。
灵鸳抬起双手,男人的头像是有了神力一样,重新回到了脑袋之上。不过找到了头,男人却并没有半分喜悦,只是转头看向这座万家灯火熄的城市,那份眷恋与不舍并非灵鸳能够体会。
“先生,现在可以走了吗?”灵鸳不知何时已经踏水归船头,正催着他上路。
男人叹了口气,才三十几岁的人却佝偻背一脸颓废样子,朝着船走了上来。一路之上,他真不像其它沦为孤魂野鬼的人一样。
男人看似文静其实话特别多,今天大雨鬼魂们大多不愿意出来,灵鸳只找到了他这一只鬼魂,他总是想方设法的跟她说话。
他问道:“你是摆渡人?”
复而又问:“你记得自己的生前吗?”
“你们是不是也有真正死亡的一天?”
这些问题问的灵鸳自己都不知道,她不过就是一个撑船的没那么好听的名字,至于自己的生前都已经是几百年的事情,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记不记得还真无所谓,真正死亡至她开始在冥河里撑船的时候,可能就是吧。
她总是心里想着许多但嘴上面却随意搪塞着:“嗯,啊,哦!”这几个简单的字。
“上了这艘船,还能不能回去?”
男人突然这样问还让灵鸳有些错愕,上了她的船的鬼魂都没有想要回去,唯独就他一人。于是带着些好奇问道:“凡间可就这么好?”
“这人生下来就注定忙碌,不觉得有没什么好。但谁都有留恋的东西。你说是不是?”一语未休,他竟用满着是老茧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有眼泪从指头缝里流出,流进急湍的江水里。
他梗咽着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我家那个总跟我吵吵闹闹的老婆和可才六岁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灵鸳不语,只是默默听着。而他从未语休。
“当我还是从农村里来大城市打工的穷小子的时候,孑然一身,没钱没权还没多少文化。一个人只身到城里打工,什么偏僻的地方都住过,一整天浑浑噩噩,毫无目的的活着。但自从遇到小月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是工地里送盒饭老板的女儿,长的平淡无奇,也不算是很高。不过小月总是喜欢鼓励人,是个见到一眼就会将心中倾颓全化成乌有的姑娘。所以在二十八年那年,一向不爱开口说话的我。还是鼓起勇气向她表了白。没有想到她居然同意!你知道吗?当时我有多开心,这个事儿我可能一辈子就忘不了,或许说是下辈子都不会忘!”
他说道这儿的时候,一下笑了起来,仿佛他口中的小月就站在离他不过咫尺的地方。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两年,她的父母不许她嫁给一个不是本地户口,而且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百般阻挡,可终究没有想到,小月悄悄将户口本从家里偷了出来匆忙和我登记结婚。”
“那个时候日子过的再辛苦再累只要两个平平安安就好,我们在一年半之后就有了一个小孩。岳父母看在孩子份上也算认了我这个女婿。我在工地里勤勤恳恳也升了个包工头来当当。这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不甘心啊!我才个年纪就命丧黄泉。真是不甘心!”
灵鸳一看他的眼睛里最后停留的画面就知道他死之前的最后一瞬。也样能够猜出,他是怎么死的。
是车祸!在一个夜里,大桥之上,一辆蓝色卡车。这就是最后一幕。
“你知道吗?我的女儿长大之后一定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我和她妈妈总是很晚还回来, 她总是早早的搭着小板凳在厨房里做好饭,一直等着我们。今年她的生日还没有到,没我买的礼物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难过。”
他顿了顿望着天际的雷声,想哭都哭不出来,“也不知道,小月怎么样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没跟她说过一句我爱她,没送过一件像样的礼物给她,现在也没什么机会了……”
这一夜的大雨尾随在一叶小舟之后,一路相送至冥河境内。而后的天空就开始放晴,河岸两边一声声重叠的蝉音夹杂着木浆划破水面的声音,到达了终点。
男人佝偻着背下了船,忘着远方叹了口气一直重复着一句话:“还没活够啊!哎!还没活够啊!”
灵鸳一路里来没什么表情,只是内心莫名的有了丝丝酸楚。
她撑着船顺着水而行,这次不知道又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