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到奈何桥附近,新鬼第一个见到不是给你喝忘魂汤的老奶奶,而是去一个在仿着烟雨江南造起的乌镇小巷里,踩着碎步斑砖到深处,你会遇见卖馄饨的老人。他开朗幽默,虽然不抵岁月的风霜,但依旧挺起腰板。他在摊位上等你,挤着皱纹的双眼笑眯眯地望着你,和蔼道:“客官你来了啦!”新鬼对于这种在阴间还能遇见这样的传统,心里感动且疑惑,现代化的城市早已丢掉了这样的传统。不止是新鬼...
深夜到奈何桥附近,新鬼第一个见到不是给你喝忘魂汤的老奶奶,而是去一个在仿着烟雨江南造起的乌镇小巷里,踩着碎步斑砖到深处,你会遇见卖馄饨的老人。
他开朗幽默,虽然不抵岁月的风霜,但依旧挺起腰板。
他在摊位上等你,挤着皱纹的双眼笑眯眯地望着你,和蔼道:“客官你来了啦!”
新鬼对于这种在阴间还能遇见这样的传统,心里感动且疑惑,现代化的城市早已丢掉了这样的传统。
不止是新鬼,就连这里的孤魂野鬼,鬼差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鬼主也肯让他在这里摆摊。
送走了一批鬼,老人微笑依旧,继续下另一碗馄饨预备迎来另一批鬼。那滚烫的开水声在寒风里显得格外热烈,白腾腾的热气侵入着这个冰冷的地府。
每日黎明将晓,他便推着馄饨摊车,在街巷里穿梭,还唱着民谣。那生活也叫鬼感觉安稳。
当老人经过孟婆那里,孟婆总是打趣道:“要不喝我一碗汤忘记旧陈俗事,好去投胎罢!”
“我能忘记啊!倒是孟婆你,你吃一碗我的馄饨吧,完全是用精肉做成的,不加一点葱菜,连鬼主吃了我的馄饨才让我留下。”他乐呵地说。
孟婆道:“又在打趣我,谁都知道我吃素的。”
“我不是吃素的。”老人道。
“哈哈。”
和老人熟了以后,孟婆才知道他在等人。
他的生意在深夜,因为深夜阴气最重,是鬼重生最好的时候。
他想知道故人是否在这里也在等他。
“也许你等的人早就投胎了?”
老人摇摇头道:“我比她先走的,不可能在这里还是找不到她。”
是啊,谁先来着谁就是先当鬼,可老人等她好久好久,久到要忘记她的模样。
孟婆望着忘川河生生不息流动着叹气,“我送的鬼一批批,有执着的鬼喝了我的汤还是走过了桥忘记所有,那些不听话的鬼就被扔进了忘川河,你又何苦在这里做孤魂野鬼。”
“我记得我从小跟着我爹卖馄饨,下了学堂还是卖馄饨,我爹卖了一辈子馄饨,我也跟着他做了好久的馄饨。”老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那年还是乱世之前的前奏,那年老人还是叫何丰,那年他还是卖着他的馄饨。
初春的夜晚,热闹的街巷不亚于白天的繁华,馄饨摊就摆在城巷口的红门前。
微雨下,一个千金小姐撑着伞,立在小灯前,模样憨娇可爱,望着这里的馄饨。
“你吃一碗我的馄饨吧,完全是用精肉做成的,不加一点葱菜,喜欢吃我的馄饨的老顾客天天都来。你是刚来我们这里么?”何丰笑着问她。
“我和父母刚从上海回来,很小就走了,对这里的小时候印象全没有了。”
“咦?上海是个好地方,可是为什么要回来啊,呆在那里不是挺好么?”何丰好奇一说,何丰训斥他:“这几年的书不是白读了?人家也是有钱小姐。”
何丰这才缓过劲,不是世态动荡,谁会回到这个小小世外桃源避难。
这样问人家,不是存心让别人难堪么?自己被这个女孩迷得一些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阿丰,还不下馄饨去!”
何丰对自己煮的馄饨很有自信,女孩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嘴里哼着民谣。
“馄饨来了。”何丰端着馄饨走到她跟前。
女孩尝了一口大赞,“很好吃。”她点点头。
“算是子承父业吧,它也是老字号了。”何丰小心翼翼地说,馄饨的热气温暖着女孩的心灵。
“你是学生?”女孩灵敏嗅了他的身份。“我在上海上完学就再也没有去过,有些怀念学堂。”
何丰说道:“要不明天带你见见我们这里的学堂?”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好啊!”她倒是爽快。
女孩叫苏流云,是他们的小城刚从上海回来的有钱人家小姐。
第二天苏流云穿着蓝衫黑裙,是上好的布料,何丰一身布衣。
何丰这才看出了他与她的差距,自卑地走在她的身边。
他想自己陪她一天就好,即使自己是她云淡风轻一生连一阵风都算不了的小人物。
陪了她一天,聊了很多。苏流云站在巷口,看着他推着小小的摊车去了城口。她发现他的可爱。
她吃了他的馄饨一年多,他一直在她需要的傍晚陪伴着她,默默地再没有和她单独说过一句话。
隆冬,大雪起,乱世波及了这个世外桃源。
围在馄饨摊位的小板凳的顾客们聊了起来。“听说了么,苏家被抄了,军阀顾忌苏家是这城的霸主,就端了窝。”
何丰端了馄饨送到他们跟前,有人就说:“这苏小姐不是和你家阿丰玩的好么?要是这苏家小姐落难,你家阿丰不会扔下她不管吧,干脆把她娶回家得了,还捡了一个大便宜!哈哈。”
何丰像是疯得了跑到苏家去,他匆匆地穿过了小巷,他感受了整个苏家大宅没了气息。
“流云,流云!”何丰跑到她跟前时,发现她身边早已有护花使者,一个丰朗器宇的男人。
“流云,这位是?”男子的口气骄傲中充满着不屑。
“他是阿丰,我的好朋友。”苏流云却是一脸欣赏何丰的样子。“这是张宗凡。”
男子感受到了巨大的强敌力量,哪有怎样?看他一身布衣,这个小子给不了流云幸福。
“阿丰,我真的没有事。只是我父母受到了惊吓!家里其他亲戚都来帮衬,没有出大乱子。”
“什么没叫大乱子,是这个小子帮不了你才这样说的吧!”
“张宗凡你够了。”苏流云看不惯。
“我有说错什么吗?流云,这小子根本保护不了你。”
何丰想想也是,又再次避开了她。
“流云,我走了。”他不顾她期盼的目光,走了。
他的心冷了,和这隆冬的雪儿一样,最深的爱被大雪掩埋着。
苏流云想骂他混蛋,脚却无法跟上去。
几个月后,那个男人亲自找上门来。
“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流云你去参军了,她要和她父母去香港了,她为了你死活不去。我希望你能让她彻底死心,这才是好好保护她。你要明白你配不上她,更何况这个乱世她需要更好的人保护她。”
何丰写了一份信交给了苏流云,他说他走了,他真的去参军了。
苏流云是他心里忘记不了的痛。
他想天下太平了,他的流云就有好日子过,他就会活下去保护她。
几经霜年,何丰残了一条胳膊回到了故乡,在城口重开馄饨摊,拼命地攒钱想去香港见苏流云。
现在的他已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中年男人,而苏流云风华正待。
苏家女儿归省的那天,他故意避着她,傍晚不在城口红门出摊,在痛苦的冬夜里熬着。
她也叹着气,阿丰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了,完全不像第一次见到的他。
第二天何丰出摊,她悄悄在身后跟着,远远的,看到一个披着大布衣的小中年男人,他推着馄饨摊车,正摇摇摆摆从这边走向那边,路在颠婆,在雪中。
他居然会向张宗凡妥协。
她恨她这么多年未嫁是为了什么。
她还是走开了。
又过几年,何丰买了一张船票去了香港,小桥流水下的别墅里,他站铁栏外看到了他思念已久的她,她的身边站着十来岁的男孩。
他很欣慰,流云过得很幸福,现在有着幸福的家。
何丰笑着离开了那里。
“姐,小宝又不听话了!”她还是像很多年前的她。
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我现在只是想好好见她。”老人热泪。
他死在那个寒冬里时,他突然又明白什么,好像察觉自己又错过什么?这辈子就是想面对面见她一面。
当他听说下了地府,谁在前去,他就在黄泉路上等她。
他只想问她,这这年过得好吗?
他以为他自己先下来了,因为她过得很好的生活,不可能比他早下来。
他等了她太久都忘记她的模样。
“四年前,有位姑娘问我我这里有馄饨卖吗?”孟婆想起了那张苍白郁郁寡欢的脸。
“什么?”说到底她还是早走了。
孟婆递给他汤,“去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