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的家里有一只衣柜。黑红色的纹路细细的分布着整个柜身,四开门的棱角圆润温和,角落里有一个奇怪的图案,仿佛一只凤钗。除此之外,它很普通,普通的静静的躺在旧货店里,和那些落满灰尘的沉默家伙们并没有什么分别。文莉急急忙忙的冲进卧室里,咔嚓一声锁上门。门外生气的喊声,就像一只没头没脑的苍蝇,嗡嗡的钻进她的大脑里,撞得文莉心烦意乱。那声音来源于文莉的母亲,一个退休的...
文莉的家里有一只衣柜。
黑红色的纹路细细的分布着整个柜身,四开门的棱角圆润温和,角落里有一个奇怪的图案,仿佛一只凤钗。
除此之外,它很普通,普通的静静的躺在旧货店里,和那些落满灰尘的沉默家伙们并没有什么分别。
文莉急急忙忙的冲进卧室里,咔嚓一声锁上门。
门外生气的喊声,就像一只没头没脑的苍蝇,嗡嗡的钻进她的大脑里,撞得文莉心烦意乱。
那声音来源于文莉的母亲,一个退休的老教师。
事情的起因是文莉买了几包干脆面,她迷恋着这种嚼起来会发出清脆断裂声的小零食,从初中开始就一直这样,直到现在也改不了,但母亲却不喜欢她这样。
门外的叫骂仍未停止,甚至还传来螺丝刀拧门时发出的刺耳刮擦声。
文莉赶紧跳下床,用力按住锁头。
膝盖撞在门板上,骨头与结实的木头相撞发出咚的一声,文莉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手还是牢牢按在锁扣上。
终于,门外的螺丝刀停下了,伴随着母亲的咒骂逐渐远去:“我让你吃!那都是垃圾!你不吃死心里难受是吧!早晚有一天吃死你这讨债鬼!”
文莉长出一口气,这才觉得膝盖钻心的疼起来,掀起裤腿一看,果然是青了一片。
她松开门把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下,揉起膝盖来,想到母亲要是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又会大喊大叫着要她注意形象。
对了,那些干脆面呢?文莉杂乱的想着。
哦,想起来了,丢到了衣柜的最里面,那是怕母亲再次激动的冲进来把它们丢掉。
自从上次文莉的母亲用一根螺丝刀撬开了文莉的门锁之后,文莉就对他们之间的交流绝望了。
“我现在已经工作了,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拜托你可不可以不管我?”文莉清晰地记得上次争执之后她对着母亲说的一番话。
结果母亲根本听不进去,而是直接引发了另一场争执。
这种争执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自从文莉毕业后,被母亲逼着辞掉了市里的工作,回到这个小镇成为一名教师之后。
文莉从不觉得当教师有什么好,甚至还会觉得自己根本不会是一位好教师。
她开了窗,窗外寒冷的空气一团一团的涌进来,带着拖拉的粘稠,让文莉觉得绝望。
自己似乎也被那黏稠的空气给粘住,就像蛛网上的小虫,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始终留在原地,如鲠在喉。
文莉打开衣柜,拽出那个红色的方便袋,里面的几包干脆面已经散乱在那些衣服上,那些是文莉不被允许穿的的暴露服装,母亲说那不符合一个人民教师的形象。
可她并不想当教师啊!
“那你想当什么呢?你又能当什么呢?”文莉耳边还时不时回想着母亲冷冰冰的声音。
她只好赶紧拆开一袋面喀嚓喀嚓的吃起来,将碎屑抖落在白色的地板砖上。
被关上的衣柜门发出闷闷的一声碰撞声。
四袋、五袋……怎么还少了一袋。
文莉在衣柜里四处搜寻着,还差一袋。
这时,一阵猛烈的恶心感瞬间席卷了她的胃部。
文莉冲进卫生间,仍不忘锁好门。
混合着蓝色清洁液的水里有着大团大团刚刚嚼碎还没有消化的干脆面残渣,空气里有奇怪的甜腥味漂浮着。
文莉厌恶的按下按钮,注视着巨大的漩涡带走那里的一切。
镜子里的自己双眼通红,表情狼狈。
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脱离这种生活呢?什么时候才可以脱离这个小镇呢?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母亲呢?
可是她不知道,衣柜里那袋她还没找到的干脆面此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文莉从没有买过那一袋一样。
如果不是文莉清晰地记着,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是否有过那么一袋面了。
不过,只是一袋面,无所谓的。
但是文莉却觉得自己的衣服每天在减少,不是平常上班穿的那些,而是不被母亲所允许穿的那些。
那件露背的毛衣裙不见了,破洞的牛仔裤不见了,带着闪闪发亮铆钉的帽子不见了。
还有那条红色的复古长裙,文莉只穿过一次,母亲却尖叫着说她就像个女鬼,责骂着要将它丢掉。
于是引发了一场战争,无论胜利者是谁,文莉终究没有再穿它,于是那条繁复华丽的红裙被平整的铺进衣柜的最底层,就像文莉一直想当一个画家的梦想一样,静静的被压在箱底,悄悄落满灰尘。
可是,那些不被允许的衣服还在慢慢减少,就像文莉被现实蚕食的可怜梦想一样。
大概是被母亲偷着丢掉了吧,文莉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很疲惫。
她已经不想和母亲争论不要随意动自己的东西这个话题了,那些无休止的争吵除了让人麻木,也很让人厌倦,还很让人……恶心……
文莉又冲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文莉发现咪哩是在下班的路上,那只白的毛茸茸的一小团蜷在被它衬出暗灰色的雪里。
文莉一眼就看到它。
它抬头冲着文莉喵呜了一声,跟在文莉身后,一直尾随到家门口。
文莉偷偷将它抱回了家,给它取名咪哩。
关好门,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中的红男绿女叽叽喳喳,却半句也没传到她耳中。
时钟的秒针走的卡嚓响,母亲还没有回来,大概是在哪个同事家里搓麻将吧。
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盘边泛起些油花。
文莉看了一眼,心头隐隐有些作呕,又跑到厕所吐了很久。
不过唯一让她觉得欣慰的是,咪哩真是只可爱的猫。
文莉的生活似乎多了一抹亮白色,那是带着薄荷味儿的甜。
文莉喜欢和咪哩一起静静的呆在卧室里,支起画架为咪哩画几幅画。
因为咪哩的存在,文莉欢快了许多,就连上班也有了微笑。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文莉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过喉间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儿,她被清爽的薄荷味道包围着。
然而,咪哩却消失了。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母亲再次怒气冲冲的敲响了文莉的房门。
这次带着文莉不开门就不罢休的地动山摇,文莉慌忙收起画架,泡久了的红茶哗啦一声泼洒在地下,仿佛白色的地砖上冲淡了的血痕。
她把咪哩藏进了衣柜,因为母亲不喜欢小动物。
文莉打开门,照例是母亲的责骂,内容大概是整天锁门之类的,她只是低了头默默的听。
母亲骂到口干舌燥,却突然看到文莉用身子极力隐藏的地上的红茶污渍,随着一声尖叫,又开始了新的数落。
文莉只能尽量把头脑放空,却不自觉的去想,什么时候她才能离开呢?离开这压抑的空气?离开这个小镇、离开……
难闻的甜腥味儿似乎又缭绕在她的鼻尖,她赶紧冲进卫生间呕吐。
文莉匆匆回到卧室,锁好门,打开了衣柜。
然而,咪哩不见了,只剩下几根白色的毛发落在一件黑色外套上。
她疯狂的把衣柜里的衣服全掏出来。
它们飞舞之后零落在白色的地上,就像一层死去的蝴蝶,再也无力挥舞它的翅膀。
衣柜已被掏空,地上铺满的仿佛是文莉的梦和回忆。
可是,那里依然没有咪哩。
喉咙里甜腥味儿愈发的浓重起来。
衣柜大张着柜门,似乎只要一抬脚,文莉就可以走进这片黑暗。
熟悉的甜腥味顿时弥漫在空气里,似乎无所不在,文莉感到了一阵深深的眩晕,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咪哩。
文莉走进了那片黑暗,柜门缓缓关上了,发出沉闷的响声。
最后,文莉死了,死在了沉重的精神压迫里。
她死的那天,她母亲哭的痛不欲生。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角落里,一直都一只雪白的猫咪在悲伤的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