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人

更新:2020-05-11 14:03:02

    脚底的格子们以令人目眩的姿势从地面升腾上来,那些砖线更是仿佛变成了一道道激光,顺着我的脚板“唰”地直窜上来,将我的身体分割成数段。     由始至终,我都没能走出这片“格子”沼泽。     1.     我讨厌那些由“格子”铺成的路,方格、菱形,或者大格子套着小格子,小格子插进大格子。高跟鞋的细跟总是磕磕绊绊陷进格子砖的缝隙里,当然,我困扰的并不是这个,因为...

    脚底的格子们以令人目眩的姿势从地面升腾上来,那些砖线更是仿佛变成了一道道激光,顺着我的脚板“唰”地直窜上来,将我的身体分割成数段。
    由始至终,我都没能走出这片“格子”沼泽。
    1.
    我讨厌那些由“格子”铺成的路,方格、菱形,或者大格子套着小格子,小格子插进大格子。高跟鞋的细跟总是磕磕绊绊陷进格子砖的缝隙里,当然,我困扰的并不是这个,因为我从不穿高跟鞋。真正令我纠结的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踩着那些格子走,每一脚都得踏进格子里,倘若踩到格子和格子之间的缝隙,那我必须退回去,重新走这一步,否则就如百爪挠心般难受。
    路边邮局的霓虹灯坏掉了,鲜红色的“邮句”两字一闪一闪地映在铺满格子砖的人行道上,我被困住了,就像一天前死在这里的那个女人一样,确切说,是半个女人。昨天黎明时,清洁工在邮筒旁发现了几个血迹斑驳脏兮兮的大牛皮纸袋,“她”的左半边头、右半边胳膊、左半边腿分别被装在里面。在局里翻看现场的照片时,我甚至有点变态地想,这个凶手该不会想把尸块邮寄到某处吧?
    我想趁夜到这里寻找一些破案的灵感。走上这条人行道时,心思全在案子上,现在要回去了,才发现脚下那些该死的格子,那么小,无论怎么走都会踩到砖线,垫着脚尖走了几步,终究支撑不住落下来,脚跟又踩到砖线,害得我不得不返回去重走。
    我在这里,已经反反复复走了两个钟头了。
    “王警官!”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似曾相识。
    “啊,魏小姐。”我不安地笑笑,强迫自己站得自然一点。此时此刻,我的脚尖和脚跟分别踩在两条砖线上,那两条线仿佛变成了两道激光,平地而起,顺着我的脚板“唰”地直窜上来,将我的身体整整齐齐分成三段。
    我甩走脑中的幻想,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王警官,不舒服吗?怎么满头大汗的?”魏笑掏出手帕递给我。
    “哦,没有,我没事。”脚底的格子们以令人目眩的姿势从地面升腾上来,我咬咬嘴唇,试图转移注意力,“那个冒充你写微博的人找到了吗?”
    “没,我怀疑那是个跟踪狂,可又没有什么线索和证据。”魏笑边说边扶住摇摇晃晃的我,“您没事儿吧?”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格子,强撑着摇摇头。但这些格子带来的惶恐令我变得软弱,甚至不惜把这种软弱袒露在一个陌生的,但目前唯一能帮我的人面前。我低声说:“其实我有图形恐惧症,很害怕地上这些格子,请帮帮我,并且,保密。”
    魏笑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摘下围巾,脱下外套,将它们铺在地上,“来,先踩着围巾,然后再踩上外套,等我把围巾拿到前面去,你再踩着围巾……这样就能走出去了。”
    就这样,魏笑一步一弯腰,将外套和围巾轮番铺到我脚下,这才令我走出了那片“格子”沼泽。
    临别前,魏笑十分热心地说:“改天把我弟的心理医生介绍您,放心,绝对保密。”
    我顺口问道:“你弟怎么了?”
    “幻肢疼。半年前出了场车祸,右臂给截了,可到现在他还觉得右臂疼痛万分。您说说,一条根本不存在的胳膊怎么可能疼呢?不仅如此,有时候他还故意打碎杯子,非说是那只右臂打碎的。”
    “真是奇怪的病。”我心不在焉地应着,转头望着身后的邮局。夜幕下,邮局顶端那残缺的霓虹显得特别刺眼,“局”字的“尸字旁”坏掉了,只能隐约在暗夜里看到个轮廓。
    “尸”没了。
    或者,“尸”落到地上了,装进了牛皮纸袋里……
    2.
    魏笑以前是个话剧演员,现在改拍电影了,谈不上红,但多少有点知名度。三个月前,她来分局报案说,有个人冒充她在网络上开了个微博,并以她的名义每天更新,更新的内容都是关于她的生活琐事,甚至包括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情,她怀疑有人跟踪她。她的案子是我负责的。

    大抵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吧,经过昨天的事,我和魏笑的似乎变成了朋友。对于我患有“图形恐惧症”的事,她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热情,还自作主张替我约了她之前提到过的心理医生。
    但我现在并没有时间理会这些。
    “邮局分尸案”有了进展,死者身份虽未证实,但验尸报告出来了,凶手切割尸体的手法看似粗糙而无规则,但从下刀的位置和角度来看,应该是对人体结构有所了解。其实分尸是个力气活,并不像电影和小说中描述的那么简单。如果对人体构造一无所知,把握不好切割的位置和角度,就会切到筋骨,这样尸体就不容易断开。因此,在以前的案件中,凶手在分尸时,常常会粗暴地弄断被害人的骨头。但是,这次的凶手很温柔,虽然刀法笨拙,但每一刀都绕开了难切的部位。从这一点,可以初步判断凶手可能是医护人员。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确定被害人身份,找到尸体的其它部分。
    傍晚从局里出来时,魏笑微笑着站在门口,见到我,就像见到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连蹦带跳地冲我挥手,难道演员们的肢体语言都这么夸张吗?
    她拉过我,挽住胳膊,笑着说:“走,我都跟李医生约好啦!”
    “嘘,你小声点。”我四下看看,生怕被同事听见,“我不是说我最近很忙没时间么?”
    她吐吐舌头,附在我耳边说:“万一你追缉凶手的时候,那家伙跑进一个铺满格子地砖的广场,你怎么办?走啦!李医生很难约的!”
    我有些不情愿地上了她的车。汽车发动的时候,警局门口的霓虹突然亮了,“****公安分局”的“局”字坏了,变成了“分尸”。
    我赫然想起抛尸地点附近邮局那个坏掉的霓虹灯,是巧合吗?还是凶手在通过霓虹暗示抛尸地点?霓虹缺掉“尸”的地方,就有尸体……如果是这样,凶手又为什么大费周折做这些文章呢?要知道破坏霓虹也挺费劲的。
    “啊!到了!”魏笑指了指路旁高耸的写字楼,“李医生的诊所就在19楼。”
    就像市中心的每一座大厦一样,这座写字楼也被五颜六色的霓虹装点得俗气不堪,入驻在里面的商家争先恐后地闪出自己的招牌:“日本料理”、“****服务中心”,等等。
    “美盛堂SPA馆,三云”——看到这个招牌时,我愣了愣,三云?哦,不!是“三层”,“层”字的“尸”没了!
    “走啊!”魏笑拽着我的胳膊,催促道。
    “我有重要的事,先不去了!”我甩开魏笑,奔向那坏掉的霓虹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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