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鸢夫人住的地方实在太偏僻,我转了好几路车,又绕了很多弯路,才找到这里。 这次造访有些冒昧,我忐忑不安地按响了门铃,心想着要怎样向她解释。众所周知,鸢夫人是一位出色的干花艺术家。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她处理过的干花非常特殊,能够做到色香俱存。若不去触碰,几乎分辨不出与鲜花的区别。我们这些年轻的从业者,早就对她仰慕已久,可以说是崇拜得五体投...
一
鸢夫人住的地方实在太偏僻,我转了好几路车,又绕了很多弯路,才找到这里。
这次造访有些冒昧,我忐忑不安地按响了门铃,心想着要怎样向她解释。众所周知,鸢夫人是一位出色的干花艺术家。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她处理过的干花非常特殊,能够做到色香俱存。若不去触碰,几乎分辨不出与鲜花的区别。我们这些年轻的从业者,早就对她仰慕已久,可以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前些天,无意中听到一个前辈说,鸢夫人想招一个闭门弟子。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呀!赶在大家知道这个消息之前,我立刻行动,探听到了她的住址。于是,就这么急匆匆地赶来了。
不过,听说鸢夫人生性乖僻,没有一个介绍人,她说不定连门都不让我进吧。好不容易来到她的家门口,我却犹豫再三,几乎打了退堂鼓。后来,决定厚着脸皮一试,这才伸出了颤抖的手指。
清脆的铃声响了三遍,房间里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我低垂着头,心情无比紧张,竟然默默祈祷着她不在家。“等过些日子,请某位前辈引见再过来吧。”我心里面做着打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就要转身离去了。
这时,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条缝,一双裹着白棉袜的纤足出现在眼前。我慢慢抬起头:垂及脚踝的深藕色麻纱暗纹长裙,飘逸的宽袖上衣,白皙柔美的脖颈,淡妆修饰过的精致脸庞。这是一个端庄典雅、风骨脱俗的少妇,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
以前在会场上见过鸢夫人,但是她总被一大群人包围着,不得近身。虽然这位女子的相貌和轮廓都很像,我却不敢叫出口。她在二十多年前就名扬业界,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开门的女子实在太年轻,会不会是她的什么亲戚?
她听完了我结结巴巴的自我介绍,含颌微笑,把门开得更大一些,做了邀请入内的手势。在她扬手的一瞬间,我闻到袖管里散发出淡淡的白兰香气。同时,我也注意到她的手柔若无骨,晶莹滑腻,像光泽温润的细瓷。这是一个外型和气质都堪称完美的女性,在她面前,我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换了鞋子,默默地跟随在她身后,我来到一间宽敞的客厅。这里简直就是花的海洋!不同的节气,不同的国度,不分时间和地域的限制,种类繁多的艳丽花朵肆意怒放,完全没有节制。每一朵花都把自己的生命停留在最美的时刻,甚至连芬芳都凝滞在空气里,像挥之不散的幻觉。只有鸢夫人才能创造这样的奇迹!我瞠目结舌地环视着这奇异的景观,半天才回味过来,觉察到自己仪态的失礼。
“请问鸢夫人在哪里?”我难为情地问道。
“我就是。”少妇的回答很简洁,神情平静如水。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随后腿一软,跪拜在她脚下,恳请她收我为徒。“那就先试试吧。不过,我有一些条件是你必须接受的。”鸢夫人的笑容很柔媚,语气却很坚决。
“当然可以!”我并膝叩首,欣喜若狂地答应下来。只要能够做她的弟子,再怎么苛刻的条件我也愿意接受。就这样,我开始了梦寐以求的学艺生涯。
二
鸢夫人的条件并不苛刻,只是有些古怪而已。她要我学成手艺之前,哪儿也不准去,不准离开这所房子。所有的生活必需品,她都会为我安排得好好的。但是即使在家里,我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一楼以及外面
的花圃。二楼绝对不准上去,即使听到什么动静也要淡然处之,不要跑上去看。她解释说,她的先生有怪癖,是一个隐居者。他从来不出门,只呆在楼上看书或者写点儿东西。他不愿意看到除了鸢夫人以外的任何人,否则就会发很大的火。
在此之前,我也听说过她的先生,据说是个剧作家,曾经风靡一时的人物。有段时期,所有的名演员都以扮演过他剧本中的角色为荣,甚至连一个小配角也抢得头破血流。可惜,他的创作旺盛期很快过去了,写不出满意的新作品。凭着吃老本,又混了几年,后来就心灰意冷地隐退了。
这些年,他偶尔会在报刊上发表一些随笔,却再也不写剧本。有记者要上门采访,也被不客气地回绝掉。现在,人们逐渐遗忘了他。提起来,也说是鸢夫人的先生。这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男子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吧?但是,发展到连门也不出的地步,这位先生的脾气也真够犟的。
听了鸢夫人的介绍,我有些紧张。经过二楼的楼梯口,连眼角都不敢往上瞄,更别说走上去了。楼梯口放着一双半新不久的男式拖鞋,他会不会走下来呢?如果不小心撞见了,他该不会勃然大怒,把我赶走吧?我生怕有什么闪失,整日提心吊胆。但是很快,我发现这个担心是多余的,他根本不走下楼。鸢夫人也说,这两年他连楼都很少下。不过,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