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是最发怵经过那座天桥的,因为那里总是会冒出一些拿着破饭缸乞讨的孩子,他们日日用乞怜的目光博取路人的同情,时间久了,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都失去了耐心,于是路人们只要经过天桥,就会加快脚步,而那些孩子们则麻木地、叮叮当当地晃荡着茶缸紧跟在人们身后。 我很少施舍乞丐,因为我自己还自顾不暇,休学打工、为了梦想而整日奔波,既没有闲...
壹
我是最发怵经过那座天桥的,因为那里总是会冒出一些拿着破饭缸乞讨的孩子,他们日日用乞怜的目光博取路人的同情,时间久了,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都失去了耐心,于是路人们只要经过天桥,就会加快脚步,而那些孩子们则麻木地、叮叮当当地晃荡着茶缸紧跟在人们身后。
我很少施舍乞丐,因为我自己还自顾不暇,休学打工、为了梦想而整日奔波,既没有闲情、也没有闲钱去施舍那些不劳而获的家伙们——除了那些拉胡卖唱的残疾人和天桥上那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女孩。
她和所有在天桥上乞讨的孩子并无不同,又瘦又脏,乞怜的目光在脸上固定成一种令人生厌的格式,终日不变。她之所以能打动我的钱包,是因为她的乞讨工具。那是一个年代久远、锈迹斑驳的白色茶缸,茶缸的一侧印着残缺的“奖”字。它总是令我联想到某些神圣而纯洁的东西,比如一名兢兢业业的工人或者勤勤恳恳的农民,他们用终年的劳动换取了这个茶缸,并且将它作为一种值得肯定的荣耀,而现在,这茶缸主人的后代,却沦落成街头乞丐。
每天给她一枚硬币,几乎成为我和她的约定,这种约定后来变成了习惯。直到有一天,女孩变得贪心起来,在得到了硬币后,她依旧紧紧跟在我的身后,甚至还用脏兮兮的小手扯住我的衣角,口中低低地喃喃着,说什么也不肯撒手,我只好不耐烦地将她推倒在天桥的台阶上。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施舍过她,我的同情心是有限度的,只限一枚硬币。
后来有一天,她明汪汪的双眼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两个黑窟窿;不久之后,她脏兮兮的小脸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沼泽,似乎被泼了硫酸;再后来,她的双脚被折断了;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的四肢都成了摆设,身体被链子固定在一个脏兮兮的木板上,仿若一个劣质的木娃娃;最终,她和她的茶缸一起消失了。
贰
我是一个有教养的钟点工,专门为那些有教养的富人们洗衣做饭整理家务。我的主顾只有三个,都在同一个别墅区。每天上午11点到下午1点,我都在7号别墅服务,1点到3点是4号别墅,4点到6点是11号别墅。
住在7号别墅的朱老师自称是个很厉害的风水大师,但我对此表示怀疑。因为他不但从不出门替别人看风水,就连他自己别墅的风水似乎也不太好。7号别墅本来就背阴,他还在周围种满芭蕉,那些墨绿色的大叶子遮挡了房间里所有的阳光,每次去他家做工时,我都会觉得阴气逼人,甚至就连朱老师本人也阴沉沉的,他的脸惨白而细腻,声音柔细,总喜欢坐在芭蕉叶的巨大阴影里自言自语,时而低声细语,时而轻轻笑着,有时候还会大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仿佛在训斥不听话的孩子。
在他家做工是最需要小心翼翼的,所有东西都要轻拿轻放,就连说话也必须压低了声音,似乎稍微闹出点动静,就会惊扰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别墅里的保安说,朱老师家不干净,他近些年一直在养小鬼助运,据说他之前请来的钟点工,都是被小鬼吓跑的。
我不信鬼神,自然也谈不上害怕。和所谓的小鬼相比,我心底更害怕朱老师本人。我怀疑他精神有问题,担心他某天万一发起病来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我,就像电影里那些变态杀人狂。
在天桥上的冲天辫女孩消失后不久,我在朱老师家客厅里阴气最重的角落,发现了一个茶缸。
锈迹斑驳的白色,侧面印着一个残缺的“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