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

更新:2018-11-08 12:25:46

    小说:  故事发生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期,曾一度轰动了整个胶东半岛。  迷局  一  日上三竿要不是让尿憋醒了,石头这会儿肯定要继续呼呼大睡下去。以往,石头经常是睡到太阳晒着屁股,才肯起来。睡觉对石头来说,是一种绝对享受,省力省饭,没有流浪的艰辛,美美地睡上大半天,惬意似神仙。  昨夜,是石头出娘胎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次。吃饱了,躺下就一觉到天亮。  石...

  
  小说:
  故事发生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期,曾一度轰动了整个胶东半岛。
  迷局
  一
  日上三竿要不是让尿憋醒了,石头这会儿肯定要继续呼呼大睡下去。以往,石头经常是睡到太阳晒着屁股,才肯起来。睡觉对石头来说,是一种绝对享受,省力省饭,没有流浪的艰辛,美美地睡上大半天,惬意似神仙。
  昨夜,是石头出娘胎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次。吃饱了,躺下就一觉到天亮。
  石头迷迷糊糊走出木楼,站在土坎上,毫不避讳地尿了起来。尿流像一条水柱有力地向前喷出,在干燥的地上射出一个小坑,尿液以小坑为半径肆意向四周流淌,打湿了一层薄土表面,尤如叶脉展开留下的写生草图。毕竟是十五岁的孩子,没有任何顾忌。这种原始撒尿的方式,在胶东半岛农村见怪不怪,随处可见。经常是几个孩子站在一起比试比试,看看谁尿得远,时间长。这种不是比赛的游戏,石头做过无数次。
  石头闭着眼睛,足足尿了两分钟,空气里充满了腥臊味儿。他抽搐了一下鼻子,伸了伸懒腰,慢吞吞地向村口走去。
  这一觉醒来,石头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像雨后吐水泡儿的鱼儿,满是兴奋。石头捂着肚子,肚子反而叫得更欢,饥饿折磨着石头瘦弱的躯体。
  石头选择留下来,主要是能填饱肚子,木楼让他有了暂时的栖身之处,以后不用再到处流浪。这是石头说服自己留下来的最好理由。
  昨天下午,石头要饭走到这里。三天了,石头没进一点儿水米,腿像灌了铅似的,怎么迈也迈不动,身体虚弱到极限,随时都像枝头的树叶飘走。这样的日子,石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食不裹腹的滋味比遭受人们白眼的滋味还要难受。
  石头老牛般喘着粗气,走到村口。要不是那根要饭棍子支撑着身体,石头恐怕这会儿早昏倒在地上,饥饿已经把石头逼到悬崖边缘。村民周二牛从檀香寺上香回来,遇到了奄奄一息的石头,忙从家中送来稀粥和馒头。
  石头坐在地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仰脖就把稀粥吸了进肚子里,馒头一口下去剩下一半,石头吃得狼吞虎咽。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石头吃得有些急,馒头噎得他脸红脖子粗,半天才咽了下去。不一会儿,石头吃了个半饱,腊黄的小脸儿稍稍缓过神来。
  周二牛等石头吃完,便细细询问起其身世。从石头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周二牛才知道石头父母早逝,自己无依无靠,靠要饭为生,常年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到处流浪。听完石头的故事,周二牛甚是同情。他围绕着石头踱了半天步,犹豫了会儿,领着石头来到村子的族长家中,商请给石头一个安身之地。
  族长打量着石头,见石头虽说面黄肌瘦,却也长得眉清目秀,心中有几分喜欢。族长沉思片刻,附耳与周二牛低声说了几句。
  族长的话,听得周二牛表情复杂,满脸惊诧。在族长严厉的目光下,周二牛声音发颤地告诉石头,族长同意收留他,并让他看护村东木楼,由村民轮流管饭,每月给1块大洋作为看护费用。
  “真是天上掉馅饼,管吃管住,还管发钱。”周二牛的话,让石头高兴得一下找不着北。这幸福对一个到处流浪的孩子来说来得太急了,像夏日里的暴雨,说来说来,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
  周二牛复杂表情和迷惘眼神,并没有引起石头注意。此刻,石头心花怒放,食物和钱的诱惑,让他没有千万般个理由推卸掉送上门的好事。这么仁慈的族长,石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些高官贵族自称大善人,表面假惺惺,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背后人面兽心,毒如狼蝎,满肚子男盗女娼,坏事做尽。石头讨饭时,曾遇到不少,饭没讨到,反而被其家人赶走,甚至被放出的狗咬伤。在高官贵族眼里,打死一个叫花子如同捻死一只蚂蚁。石头见到这些人,总是躲得远远的,他不想惹事生非。
  可是今天的族长却不同,看上去没有架子,说话不拿腔拿调。这免费午餐背后到底蕴藏着什么?石头这个年龄段不会过多考虑,也没有必要去考虑。眼下,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石头跪倒地上,“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对族长千恩万谢。
  走出族长家,周二牛背着手走在前面,边抽着烟袋锅,边唉声叹气。石头紧跟在周二牛身后,步子走得有些慢,东看看西望望,眼里对收留的这个村子充满了好奇。
  周二牛领着石头来到村东,远远地指着山坡上一座木楼说,自己去吧,门没有上锁。说完,周二牛将烟袋锅在右脚的鞋底上用力磕了磕,将烟袋锅插进腰间的烟袋子里,背着手往回家方向疾步走去。
  石头走近木楼,木楼果然没有上锁。推开门,木楼里面很大,上下两层,一楼空荡荡大厅里,除了几件旧桌椅,别无他物,楼内到处是蜘蛛网,有股发霉的味道,一看就是好久没人居住了。
  石头把自己的破行李卷,扔到靠门口的一个小屋里,动手开始清理起卫生。说是清理,其实就是扫扫蜘蛛网,擦擦灰,打开窗户透透气。
  好端端的一座二层木楼,怎么偏偏就没人居住呢?石头脑子满是疑问,一个接一个问题期待着解开。
  忙活了半天,等石头把木楼里面清理干净了,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石头到周二牛那里讨了几个馒头,吃得直打饱咯儿,才恋恋不舍地回到木楼。
  楼内,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忙了半天,石头感到有些累,便打着哈欠到一楼小屋里躺了下来。好不容易有了挡风遮雨的窝,石头幸福地做起美梦来。一会儿,石头梦见了在美丽的风铃伴奏下,一位白衣仙女翩翩起舞,向他频频招手,并端上了美酒佳肴,馋得他直流口水;一会儿,石头梦见走在茫茫黑夜里,上刀山下火海,跨油锅闯虎穴,到处漫无目的地走着,道路纵横交错,路上到处都是流浪的人,他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满脸泪花的娘正坐在一辆马车上,一车人都穿着黑衣服,没有一个人言语,他想挤上前去,怎么也挤不过去,任凭怎么喊叫,娘就是听不见,马车慢悠悠地向前方走着。石头跟在马车后面,拼命地追赶着,可怎么也追不上马车……
  要不是让这泊尿憋醒,石头恐怕这美梦连同恶梦还要继续做下去。在梦里梦到娘,石头感到心里很堵得慌。这么多年来,娘一直时有时无地出现在梦。不知道是娘托梦,还是别的原因,每次梦到娘,石头总是要难受好几天。
  当然这次也不例外,石头甚是纳闷。不过,此刻难受很快被石头抛得无影无踪。有窝待了,有饭吃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烦恼不会再蔓延得没有节制,石头很满足眼前。以前肚子饿得时候,每次梦到全是吃的东西,越梦越饿。这会儿,肚子填饱了,梦到的全是乱七八糟的,都是与己八竿子够不着的荒涎东西。石头觉得又可气又好笑,一切是那么迷惘和无奈。
  快走到村口时,石头看清村口两侧站着不少村民,或抱着肩膀,或蹲坐着,正争论着什么。村民见到瘦弱的石头出现,立即停止了言语,纷纷扭头用好奇的目光瞅着石头,脸上写满恐怕的表情。石头走上前,还没等他张口,村民们已是个个惊慌失措,像躲瘟神似的散得远远的。石头司空见惯了,误以为村民闲着无事,要嘲弄自己这个要饭的,没有理会村民躲避自己的理由,疾步向周二牛家赶去。
  路上,有胆大村民喊了一句,要饭的,族长让我问你,昨晚睡得好不好,听到楼内有什么动静没有?石头停住步子,转过身,大声喊道:“我石头自出娘胎以来,昨晚是我睡得最香的一夜,能有什么动静敢惊扰我的美梦?”石头说完,不再理睬村民,继续向周二牛家赶去。
  这会儿,石头肚子饿得有些受不了,不停地“咕噜咕噜”叫。石头来到周二牛家门前,他一回头,发现不知道何时,在自己身后已跟随了不少村民,似乎看热闹的。石头想,这村子真有意思,村民没见过要饭的,自己的出现到成了公众人物,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村民跟在后面。石头心里满是好笑,他顾不上村民的好奇,只想填饱满肚子再说。
  周二牛闻声走出屋子,知道石头又来讨饭吃。族长说过村民轮流管怕饭,可怎么轮族长没说,周二牛叹了口气,他没让石头进屋,而是让他在门外等着。周二牛怕石头给家人来晦气。石头没有理由生气,想想自己身份,看看自己样子,能吃上热乎饭已经是烧高香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臭理由怪罪人家呢。石头流浪时饱尝世间酸甜苦辣。
  数分钟,周二牛将几个热馒头和一盘咸萝卜条端了出来。石头坐在门前的石磨上,旁若无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石头用手摸了摸嘴,擦掉嘴边上的饭渣,又向周二牛讨了碗冷水下肚,喉咙里冲淡些咸味,方觉得肚子“酒足饭饱”。
  石头用手拍着吃饱鼓起来的肚子,问周二牛,下顿饭是继续到这里吃呢,还是到别的人家去。周二牛向石头点点头,示意他家继续供饭。石头伸出右手,对着周二牛竖立大拇指,满怀感激地说:“全村就你最够意思,你是我的福分,我石头的命是你给的,有朝一日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周二牛连忙摇手,“小兄弟千万别这样讲,出门在外谁没有难事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我是佛缘。”说完憨厚地笑了起来。周二牛不会说不会道,在村子里本分老实,从来没有和村民人红过脸,闹掰过,菩萨心肠,善做善事。
  周二牛一番朴实的话语,讲到了石头心窝里。石头笑着说,俺娘活着时候,也是这样告诫俺的。
  围拢了半天的村民见石头很懂事,嘴又甜,纷纷放下心中恐慌,却仍站得远远,把石头围成半圆,开始闲聊起来。
  二
  听了大半天,石头从村民七嘴八舌中慢慢听明白了,知道收留自己的这个村子大有来历。
  村子叫张官庄,是古邑莱州府东北方向一个山村地处东去栖霞、北往黄县、南到即墨的交通要道上,全村不足百户,以周姓家族最大。村子因有一座檀木建成的寺庙而闻名方圆百里。据说距离这座檀香寺千里之处的上海也有一座建造规模相同的檀香寺系同一手法。说是一个山村,其实已发展成朝奉之地。每天,来此烧香拜佛的各地香客络绎不绝。张官庄因有檀香寺一天到晚热闹非凡,不亚于秦淮河两岸风光喧嚣。
  檀香寺西南方向、靠近村子的山坡上有一座别致的二层木楼,是周氏家族先人留下的财产。木楼造于何时已无从考证。坡下,溪水潺潺,有数口水平如镜池塘,塘内荷叶碧天、花香数里,蛙声蝉声交织叠起,一派田园盛景。木楼盘踞平整山地之上,巍峨高耸,气势如虹,四个楼角镶有八个铜铃。铜铃伴着风儿,总是一年四季发出悦耳的声响,故又称之为八角楼。
  有人说是先有八角楼后有檀香寺,还有的人说是先檀香寺后有八角楼。村里人闲暇时,总围绕这个话题,争执纷纭,最后面脸耳赤,不欢而散。不管是八角楼,还是檀香寺,都是村子值得炫耀的标签,也宛如村民的心头肉,一提起来最让村民为之兴奋的宝贝疙瘩儿。
  八角楼显得特别气派,是方圆百里一道风景线,可闲置多年。白天,偶尔有外地香客来此靠近看看,晚上,附近百里无人敢进去居住。周氏家族怕时间久长荒费了八角楼,更怕人为损毁木楼,曾安排家族一名长者看守,谁知老人进去只看守了一夜,竟然莫明其妙地死在里面。有人说,是老人让狐狸精给迷死了。也有人说,是黄大仙附体,把老人魂魄吞噬带走了。老人的死,着实让村子里恐慌了一段时间,一到天黑,村子的人就家家闭门吹灯,生怕妖魔鬼怪找上门。
  族长见这样长此下去不是办法,命人方圆百里贴出告示,重金招收看护者。重赏之下有勇夫先是一名年轻后生来此看护木楼,结果没出两天就疯了,天天嘴里念叨着“半夜时分,有仙女出现……”后来,又有一名年轻后生不信邪,搬进木楼看护。三天后的晚上,却淹死在楼下池塘内,死时样子极为恐怖,眼珠瞪得大大的,脸色发青。真是,要钱不要命,结果下场是死不瞑目。三年时间不到,接二连三出现死亡事件,一时间木楼究竟有多么邪气,扑朔迷离,被人们传来传去,越传越神。这下可好,全村人乃至方圆数里人,晚上都不敢出门石头听着出了一身冷汗。
  木楼就是木楼。石头没有想多,想多也就是黄大仙附身。
  石头不敢想这些。可村人不信不想不行,活生生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村里如有孩子晚上哭闹,父母就会讲,如果不听话再哭再闹,就把你送进木楼给女鬼,再淘气的孩子也会被吓得把哭声憋回去,生怕真得有鬼找上门。
  村民们说,木楼阴气太重了,这是一报还一报呀。据说木楼是周氏家族先人为博取自己一位小妾欢心,仿造小妾所在的江南水乡布局而大兴土木,修建了这座别具匠心的木楼,专门供其居住。后来,周氏先人有了新欢,那名小妾失宠被遗弃。那名小妾背井离乡,从繁华都市来此偏远山村,为的是和自己意中人厮守终生,换来得却是这番结果。小妾伤心地哭了一天一夜,后来想不开,吊死在木楼内。死时,小妾披头散发,穿了一套白衣服,舌头吐出很长,睁着眼死的,样子特别恐怖。从此,木楼便有了红颜薄命,阴魂不散的说法。两年后,周氏家族先人没有任何症兆暴病而死。
  周氏家族先人去世后,后人觉得木楼闲置着太可惜,经再三商量,决定全家搬进去。可就这时,全家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相同的梦,都梦见那名小妾身着白衣哭泣泣地出现在木楼前,围着木楼左一圈右一圈,来来回回转动着……
  一连几天,全家人都做着同一个奇怪的梦。周氏家族后人一说起梦来,特别感到害怕,究竟搬是不搬,一时拿不定主意。周氏家族的妇人们纷纷到檀香寺上香抽签,请大法师占卜解梦,个个都是凶兆。
  更为奇怪的是,这天午夜,周氏家族后人被院子里狗“汪汪”叫声惊醒,狗叫声比以往一阵比一阵激烈,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进到院子里,狗正在和其对抗着。有大胆者迷迷糊糊推开屋门,到院子里看个究竟。院里空荡荡的,顺着狗叫声寻过去,泥墙上有一排发着黄光的眼睛和黄乎乎的身影。大胆者双手用力揉了揉眼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墙上蹲着的是黄大仙。大胆者用指头来回数了二遍,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正好是九只。“这么多的黄大仙呀,不是一窝的,也差不多。”大胆者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几嗓下来,黄大仙根本不害怕,仍纹丝不动地蹲在墙上,直勾勾地盯着院子。狗狂叫个不停,声音打破夜的寂静。大胆者迟疑了一下,从屋门旁拾起根短木棒,用力向泥墙方向扔了过去。短木棒“啪”地一下落到地上,墙上几只黄大仙受到了惊吓,却并没有离开,它们左右环顾着。突然,其中一只发出长长的尖叫声,似口令下达,黄大仙集体乱叫起来,似乎是讨论抗议,又似乎是做法发功。紧接着,八只黄大仙向院外一跃,纷纷跳下泥墙,消失茫茫夜色里。不过,仍有一只个头大、年龄偏老的黄大仙蹲在那里,显然留下的这只是首领。它站起身来,有半米多高,在泥墙上来回走动着。狗在泥墙跟底下咆哮着,与黄大仙展开了拉锯战。周氏家族后人陆续起来,挤到院里,拿起工具,准备打跑那只老黄大仙。这时,那只老黄大仙“嗖”地一下窜上了房顶。这下可把周氏家族后人吓坏了,不知道老黄大仙上房干什么。等回过神的时候,西厢房突然莫名其妙地着起了火。幸亏火势不大,大伙手忙脚乱地扑灭火后,再回头看看房顶,那只老黄大仙不见了,另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熟悉身影出现在房顶。周氏家族后人借着从云层里透出的皓洁月光,仔细一看,站在房顶上的竟然是死去的周氏先人。大家“扑通扑通”跪倒在地上,瞌起头。
  周氏先人在房顶上尖着嗓音,一会儿念念有词,一会儿手舞足蹈。周氏家族后人吓得不知所措,个个脸色苍白。就在大家惊魂失魄,不知道下步如何是好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雄鸡的叫声。“鸡叫头遍了!”周氏家族后人欢呼雀跃。鸡叫声过后,周氏先人一声刺耳地尖叫,随后仰面倒下,从房顶掉下来一个烧纸扎成的黄纸人。接着,“啪”地一声,房顶上跳出了刚才那只老黄大仙。老黄大仙站在房顶上干笑了几声,像是在向周氏家族后人示威,尔后无影无踪。周氏家族后人恍然大悟,全家人这是中了圈套,全被老黄大仙给迷住了。黄大仙用黄人纸假扮周氏先人身躯,戏弄了一番。所幸全家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中邪犯病。
  随后三天半夜里,还是那只老黄大仙又跑来,变着法子大闹了一番,搞得周氏家族后人家中乌烟瘴气,人人慌恐。
  无奈之下,周氏家族后人从檀香寺请来大法师,连做了三场法事,才得以平静了许多。可后来,周氏家族后人又有三人陆续无病而终,死得莫名其妙。周氏家族后人只好放弃搬入木楼居住的计划,全家上下挂满佛咒、铜镜,生怕老黄大仙再来捣乱,家中闹出个血光之灾来。
  一恍多年过去了,木楼变得阴森,更加邪门。尤其是阴天下雨,有好事者半夜走近了,经常听到有高跟脚上下楼声音。推门而入,举着蜡烛寻遍,悄无一人。可刚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就会立即响起,像是一个女人发怒似的,在二楼或楼梯上走来越去。转身再进去,楼内大大小小房间,空荡荡的,黑乎乎的,进去的人头皮发麻。楼内阴风一吹,窗户发“呜呜”的声音,胆小的往往是当场吓晕,胆大的也是吓得双腿发抖。后来,连找几个看护人都出事了。
  周二牛和村民们共同话题,听得石头心里直突突,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怖笼罩在身边。石头回想起在族长家里周二牛那奇怪的表情和声音。石头一想到这些,心中悔意如同一条虫子在扰动,一下子掏空了五脏六腑,又痒又痛,又惊又怕,比跌落倒万丈深渊还要惨上几倍甚至几百倍。石头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他暗暗责怪起来,只顾填饱肚子,却自己送上门干了件要小命的活儿。顿时,一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味道在石头全身弥漫开来,从头到脚,凉哇哇的。真应了那句古话,口是祸之门。这世上,哪里会无原无故有好事砸到自己身上。这里面原来大有文章,大有玄机。
  周二牛见石头默不作声,以为石头胆怯了,不知道如何安慰石头。石头默默地回味着周二牛的话,心中的愤懑油然而生,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圈,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荡漾起来。石头毕竟是个血性方刚的孩子。
  过了好大一会儿,石头平静下来,慢慢从石磨上站起身,用衣袖拭了把眼眶,仰头对天长长地叹了口气。石头清楚事实摆在自己跟前,再怎么退怯都无济于事,他平静地对周二牛和几个看热闹的村民说:“放心吧,既然族长赏我一口饭吃,就如同再生父母一般,我石头虽说是孤儿,可也是有情有义的铁血男儿,俺娘活着的时候说过俺的命比石头硬,俺要看看到底是这女鬼厉害,还是俺石头厉害。”
  石头离周二牛家,直奔族长家。族长刚沏上一壶茶,正哼着小曲在细品,突然看见石头迈步走了进来,吓了一大跳,指着石头问:“你是人还是鬼?”
  石头没有理会族长,上前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嘴贴到杯子边上用力吹了几口,顾不上烫嘴,一饮而进。蓦地,将茶杯放桌子一放,笑嘻嘻地说,族长你见过鬼喝茶吗?谁说俺石头睡了一觉就没了呢?
  “昨晚你不是在木楼里过夜了吗?怎么会一点儿意外声响都没听到呢?”族长拿起桌子的佛珠,战战兢兢地问着,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石头脸儿微微一红,他知道自己昨晚睡得太死,究竟昨夜发生还是没发生什么,他确实不知道。石头用右手摸着头,笑嘻嘻地回答着族长的话题:“我说族长呀,你说的事,俺确实没法回答,昨晚真得没有什么动静。”石头说完,又倒了一杯茶水,放到桌子上。
  族长望着石头一脸严肃样儿,断定石头没说谎,心里暗暗嘀咕起来,莫非观音菩萨显灵,这孩子是天兵天将下凡,能够降住妖魔鬼怪?要不,他怎么就没听到动静呢?
  石头见族长微闭双目,嘴中念念有词,双手捏着一串佛珠,一幅圣人的模样。石头觉得有些好笑。石头见族长半天不言语,用手搔着后脑稍儿扯开了嗓门:“俺今天登门来是想请族长帮个忙,给俺拿些蜡烛或洋油照亮,要不木楼里黑乎乎的,甭说女鬼出来抓不着,即使有鬼影也看不到呀。”
  石头一番漫不经心地话,让族长听得甚是惊讶,睁开双目,半佛珠放到桌子上。别看石头年龄不大,说话却掷地有声,讲得头头是道,族长顿时心生几分敬意。族长怕石头中途再改变主意,忙从家中拿出一包蜡烛和一小盒洋火递给石头,告诉他不够过几天再来取。
  石头将蜡烛和洋火揣好,走出族长家,村子里没有可去之处,折身向木楼走去。石头边走边想,人们把木楼说的那么邪乎,我昨晚住了一宿,怎么什么也没遇到?是我身上火力旺不怕鬼,还是木楼内根本没有什么,人为地闹鬼呀?石头百思不得其解。其实,石头昨夜睡得太香太沉,一至于夜里有动静,他也没有听到。
  回到木楼内,石头从楼下到楼上,挨个房间走了个遍,楼内空荡荡了,除了个别房间犄角旮旯偶尔有个大耗子洞外,没有什么异常。
  石头打开楼内所有的窗户透透气。石头记得娘生前曾告诉他,走夜路遇到黑胡同,总走不出去,那是碰到“黑党”了,只要不出声,身体蹲下,等到鸡叫遍时,人就会没生命危险。碰到“白党”,人会被迷住,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人有生命危险。路过坟地时,只管往前走,无论听到后面有人怎么叫自己名字,都不要答应,否则人会丢魂儿,剩下空壳肉体。久居不住的房屋,阴气重,打开窗户房门,让空气流动流动,再用清水朝西南方向泼泼,人不会犯病。人要是遇到黄大仙丢了魂儿,家人拿着扫帚和簸箕,沿着走过的路,一路呼喊着丢魂儿人的名字,魂儿就能找回来。还有什么,晚上枕着桃木剑睡觉,小鬼不敢找上门之类的说法。石头坐在楼前的门槛上,努力想着小时娘给自己讲过的一切避邪办法。
  中午,石头吃过饭后,回到楼内小屋里,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石头养精蓄锐,想到晚上看看楼内究竟有什么,如此让村民们恐慌。
  石头的胆,其实不大。不过,自从十岁时,爹娘去世后,石头流浪在外,养成了走到哪儿睡到哪儿,有什么吃什么。有时好几天吃不上饭,石头就跑到坟地里,偷吃给刚去世的人祭祀供品。开始,石头也害怕,害怕得腿肚子都抽劲。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石头顾不上忌讳,保命要紧。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慢慢地石头胆子变大了。石头没有不敢去的地方,没有不敢吃的东西,没有不做的事情。
  流浪的日子,石头经历多了,见识就多了。人在社会上混,没有胆量就办不成事。石头关上楼内所有的窗户,楼上楼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了,石头晃晃悠悠地离开木楼,到村里吃饭去,好早些回木楼,欲寻个明白。
  三
  石头在村里吃完饭,走出屋门,天像罩上了一张漫无边际的黑网,密不透风,漆黑一团,没有一点儿星光。石头暗暗叫苦不迭,村民也是好意,留自己多吃会儿,要不自己早回木楼了。
  石头很小时候,娘就给他讲妖魔鬼怪的故事,听得石头都不敢睡觉,即使搂着娘睡着了,也是时常恶梦连连。石头牢牢记住娘曾说过的一句“夜路急行人,是非找上门,是福从天降,是祸躲不过”话,从小到大石头很少走夜路。娘说这话是有道理。娘活着的时候,走夜曾经无缘无故地遇到两次“黑党”,回家发起高烧来,一直烧了半个月。从此,娘开始信佛。石头从小受娘的耳目熏染,略知一二避邪小方法。石头不信,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怪。露宿寺院,石头从来不上香,敢睡香案;夜路过坟茔地,敢站到坟头撒尿。石头自已号称“石大胆”,他的胆是历练出来。
  夜黑了下来。平日满天繁星,璀璨夺目,而这会儿伸手不见五指。石头摸黑往木楼走去。从村子到木楼这段路,即便是大白天也很少有人走,路况崎岖不平。石头脚下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如同喝醉了酒似的,迭迭撞撞。离木楼还有几十米距离,檀香寺钟声悠扬地响起,让漆黑如墨的夜,多了几分深邃神迷。走着走着,石头身上向前一趔趄,脚下被石子拌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来了个狗啃屎吃。“大白天还没见路上有石子,这会儿怎么能磕到石子上了。”石头停下来,好生纳闷。稀奇古怪的念头,在脑子里瞬间涌动起来。“莫非……?”石头猛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来没有过害怕,这会儿却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了害怕的感觉,石头觉得有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他,一双无形的大手已经向他伸来,石头感到窒息的气息笼罩在周围。面对突如其来的害怕,石头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在身体里撞击着紧绷的神经,搅得石头有些眩晕。石头不敢再停留,脚下步子频率加快了许多,沙沙的脚步声由轻就重,由慢变急,石头的心跟着剧烈地跳动起来,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石头感觉那双黑暗的眼睛越来越毒辣,如针芒般刺痛他的心。快到木楼门口了,石头听到身后有异样声音。石头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猛地呆立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似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全然没有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霸气。石头面无血色,“嗷嗷”地尖叫起来,声音充满了恐惧,传出了很远很远。村子里的狗被不知道是石头的尖叫声惊扰,还是被其他声音惊动,“汪汪汪”响成一片,使得漆黑的夜更加增多了几度恐怖。难怪石头长时间的尖叫,石头确实被吓着了。不知何时,石头身后多了两团“神火”,红彤彤的,不时发着蓝光。人走火也走,人停火也停。石头再胆大也不行,当时冷汗就下来了。石头手脚也像往日那样不听话,得瑟起来,冷汗越出越多,后背湿透了,衣服贴到皮肤上,石头浑身有些就不出来的拘谨和胆怯。
  石头站在原地,心里嘀咕了半天。“神火”在石头眼前继续肆无忌惮滚动着。石头闭住气,定了定神,突然一转身,以百米冲刺速度,箭步向木楼奔去。“神火”紧随身后,越烧越旺,越变越大,像两个滚动的大火球,左右夹击,似火龙要吞噬石头。石头疾步冲进木楼,“嘭”地一声关上门,“神火”在木楼外停住,慢悠悠地转动着。石头靠着门,吓得大气不敢喘,生怕惹怒“神火”,一下火把木楼给烧了。
  “真邪门,刚天黑就撞见‘神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越不想要的偏偏越送上门来,人要是倒霉了,喝口凉水都渗牙。”石头这会儿越是不信邪,越是有邪事发生。
  半响功夫,石头望了望门外的“神火”一点点变小,突突直跳地心才慢慢平静下来。石头在心里默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心惊胆战地走回小屋内。石头拿着洋火,划了半天才点着蜡烛。蜡烛微弱的光亮一跳一跳地,将石头影子长长地印在墙上。石头深呼了口气,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门外,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夜空里,听得人耳朵轰鸣,头皮发麻。石头心神不定,他重新走到门口处,“神火”不见了。石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轻松了许多,他向楼外望着,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只能看见远处有火光时隐时显,上下跳动,左右闪动。猫头鹰在木楼上的叫声撕裂起来,石头骤然紧张起来,感到毛骨悚然,“今晚这是怎么了,又是‘神火’,又是猫头鹰,全都来凑热闹。”石头心里嘀咕着,没想出个明堂来。
  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石头嘴里骂了一句:“他娘的,打狼的反倒狼咬了,自己遇到的分明是‘鬼火’,差点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石头拍着脑门,想起娘讲过“鬼火”的故事,苦笑着。石头确实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石头擦了擦冷汗,端着蜡烛回到屋里,插好房门。
  楼内静悄悄的。楼外,风吹树枝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无数人疾步走夜路的样子。木楼铃铛“叮当叮当”声响,让人听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头发稍都立了起来。石头身子半靠在墙上,支起耳朵,听楼内的动静。石头精神抖擞地听着。听着听着,瞌睡虫不经意地袭来,石头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沉。一会儿,石头酣然入梦。
  不知过了多久,石头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檀香寺的钟声。深夜里,寺院钟声清脆有力,天籁般的声音响彻天地,惊醒昏昏欲睡人的梦乡。石头以为自己在做梦,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一骨碌身爬起身来,嘴巴上口水流了一尺多长。刚才,石头不知不觉,欲醉欲仙地睡着了,可惜没有南柯一梦。石头站起身,双手向上,用力伸了伸懒腰,半躺着的姿势使他感到后背有点酸痛。石头点着蜡烛,用拳头拍打着酸痛处。蓦地,石头听到一种异样声音从楼里传来。声音很轻,轻得让人感觉不到。石头的耳朵很灵敏,瞬间察觉到了异常。
  石头赶紧吹灭蜡烛,蹑手蹑脚走到屋门口处,闭起右眼,将左眼贴到门缝上,楼内黑洞洞的,肉眼什么也看不见。声音从楼上传来,“咯噔咯噔”的节奏,韵律实足,像是一个穿着高脚的女人在楼上转来转去。石头听得清晰震耳,心紧张得揪成了团儿。“说来就来了,这神秘声音是什么东西?”石头躲在门后,脑子飞速地收搜着,做着各种各样不同而大胆地猜测,心里既好奇兴奋,又诚惶诚恐,双手相互用力搓着。
  一会儿,“咯噔咯噔”地声音消失了。神秘声音说没就没了,石头左腿小腿肚吓得抽了筋,石头用手有节奏地按摩着,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石头满脑依旧没有停下来,他继续做着漫无目标的猜想。
  沉寂半天,“咯噔咯噔”的声音似音符重新响起,回荡在楼内每个角落里。石头能听得出,声音是从楼梯传来,仿佛是女人要下楼的情形。左眼看花了,额头上满是冷汗,石头顾不上擦拭,立即把右眼贴上去。右眼像放大镜一样,使劲,楼梯上的情况收搜放大。石头看了小半天,楼梯在黑暗的夜色包裹下,什么也看不清。石头心里失落加重,紧张的氛围骤然降到零点。
  “咯噔咯噔”的声音,由上至下,不紧不慢,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石头脸色越来越苍白,手变得冰凉,腿脚随着“咯噔咯噔”的声音由远到近,快速颤抖起来。石头用右手使劲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根,疼得他差点喊出来声来。
  “他娘的,这回来是真的。可楼梯只有高脚鞋声音,连个人影都不见,难道会遇到鬼吗?”石头想点着蜡烛,探个虚实,可腿脚挪不动,一点英雄拔刀大闹江湖的底气没有,似泄了气的皮球,剩下图有虚名的外壳。
  石头缩着头,把右耳朵贴到门缝上,“咯噔咯噔”的声音从楼梯走到了自己所住的屋门前,停了下来。石头觉得裤裆热乎乎的,用手一摸,发现自己竟然吓出了尿。石头瘫倒在地上,厉声喊了一句“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屋外,没有言语,静得吓人。猫头鹰刺耳的叫声,在楼顶上扑打翅膀的声音,让石头没有了主意,心里除了慌恐,还是慌恐,从来没过的害怕,使得他自我乱了阵脚。“咯噔咯噔”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像是在上楼梯,走得很急很用力,更似乎是很生气。
  半天,石头才从似梦非梦的现实中醒来,他挣扎着爬起身,点着蜡烛,想出屋看个究竟。走到屋门口时,石头吹灭了蜡烛。石头转念一想,自己点着蜡烛出去,等于是把自己放到明处,那“女鬼”在暗处,吃亏的只能是自己。石头放弃点蜡烛出去的想法,其实他还有一条充足理由,那是怕自己尿了裤丢人,也不能把命搭上。石头在族长那里打下了保票,事还没成,牛都吹得满天跑了,自己这会儿栽了,肯定以后没脸面立足。
  石头决定以静制动,他那一嗓子看来有效果,那“咯噔咯噔”的声音也怕他。石头产生了疑问“鬼”也怕人?
  石头把耳边贴到门缝上,听了半天也没动静,长长嘘了一口气。石头重新躺下,反过来复过去,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是“咯噔咯噔”的声音。
  鸡叫头遍了,檀香寺的钟声又准时响起来,石头才迷迷糊糊睡着。等石头一着醒来,已是太阳晒着屁股了。
  石头揉着睡意蒙胧的眼睛,走出木楼,眼前一幕让他惊呆了,木楼前围满了村民。村民见石头出来,有胆大的村民指着石头问,你真的没事吧?石头满脸疑问,蓦地哈哈大笑起来。石头拍拍胸脯说,我这不是挺好的嘛。
  “没事就好,我们今早见你半天到村里吃饭,以为你昨晚让鬼抓走了,是准备来给你收尸的。”有村民满腹牢骚。
  “谢谢各位乡亲对石头的好意,滴水之恩莫齿难忘,石头日后必定报答。”石头双手抱拳,连忙表示谢意。
  “没事就好。”或许是木楼太恐怖的原因,村民们一哄而散。石头随村民向村子走去,找人家填饱肚子。
  白天一天,石头都在村子里。一会儿,到村民家东看看西瞧睢,一会儿又跑到檀香寺上香磕头,石头像一只蚂蚱蹦来蹦去。
  掌灯时分,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过了好久,雨由大变小,淅沥沥的,丝毫没有停的意思。石头带着一盏从村民那里借来的马灯,冒雨向木楼方向跑去。回到木楼后,石头全身淋湿了大半。石头脱下淋湿的衣服,在屋内找地方晾了起来。
  临近半夜时分,石头将剩下的几根蜡烛全部点着,插到楼内各个角落。一时间,木楼烛光莹莹,明亮如昼。
  半夜时分,石头听到“咯噔咯噔”的声音从楼上响起。那声音充满了焦虑,在楼上来回转圈。
  石头挑亮马灯,站在小屋门口处,悄然打开了屋门。
  这时,楼外瞬间响起了一群猫撕心裂肺的叫声。雨夜里,猫叫的声音格外凄凉刺耳,仿佛在传递着什么信号,预示着有不良兆头发生。这群讨厌的猫,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时候叫。石头想起娘的话,雨夜有猫叫,肯定有冤魂游荡。石头想起娘讲的鬼故事,头皮发麻,心里一阵紧张,额头上流下了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到地上。石头用手擦了几把冷汗,提着马灯向楼上挪去。
  马灯的火亮一闪一闪的,若明若暗。石头踏上楼板,发现了“咚咚”的声音。外面,猫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惨。石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有些颤抖,自己都能听到心跳得声音。石头屏住呼吸,手举着马灯,一点点慢慢向前碎步挪动着。
  石头上楼,“咯噔咯噔”的声音没了,却听到“咯吱咯吱”磨牙声音,又似嚼东西的声音。顺着声音循去,石头小心翼翼地靠前,来到了一间房门前,细听了一番,声音确实从这个房间传出。石头小心翼翼推开房门,举起马灯,往里细看,连个鬼影都没有。房间窗户不知道何时刮开了,在风雨中来回晃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明明窗户是自己关上,怎么会刮开呢。一场意外虚惊,石头全身惊出了冷汗。石头走到窗户跟前,几双闪着蓝光的眼睛出现在楼下的雨中,石头一惊,倒退两步。借着马灯的光亮,石头看清是四五只猫蹲在楼外,正对着木楼用力嚎叫。石头急忙关上窗户,疾步走出房间。
  石头走到楼内走廊里,深深吸了几口气,调整着自己心态,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咯噔咯噔”的声音再次响起。石头推开另一间房门,还是没有。接着又推开一个,竟然也没有,声音仿佛从人间蒸发了。石头有些泄气,有气无力地推开最后一个屋门,突然一道黑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石头措手不及,马灯“叭”地一下掉倒地上,灯罩碎了一地,灯光灭了。石头“嗷嗷”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拼命向楼下奔去。
  石头像圆球似的滚回了小屋里,把门死死地顶住,瘫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呼呼地喘着粗气。
  半天,石头没回过神。是什么东西?石头怪自己太粗心,未来得及没看清楚,自己就乱了阵角。石头从地上站起来,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幕。
  第二天早上,石头睡觉起来,感到仍有些困意,身体疲乏,一点儿提不起精神来,经过昨夜大半夜折腾,石头感到身心憔悴到极点。走出木楼,石头直奔族长家,将自己昨夜的遭遇如实地告诉了族长。
  族长听完石头的讲述,半信半疑,问石头有什么要求?
  石头说,晚上需要几个年轻的后生和他一起到木楼,想办法抓住那个黑东西。
  族长一听,连忙摇头,表示不同意。族长见石头没反应,解释道村民们现在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谁敢去呀?石头理解族长说这话儿的意思。也确实是这样,大白天村民都不敢进木楼,更何况是晚上。
  石头回到木楼,上楼拾起昨夜丢掉的马灯,收拾好碎玻璃。返身上楼,石头环顾了一下,窗户紧闭,屋角处还是那个碗口般大小的洞。难道黑影从这个洞里进来的。石头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洞口,呆呆出神。
  石头回到村子里,东一家西一家,忙借东西。村民们不知道石头在忙什么,议论纷纷,眼里满是疑惑。石头没有理会村民,忙得满头大汗。
  一连几天,楼内没有动静。石头紧张的神经松懈下来,觉睡得格外安稳。石头清楚自己的判断没错,他正一步步接近真相,接近目标。
  这天晚上,月光格外明亮。木楼内,香气飘荡。石头把小半瓶香油洒在一楼地上。石头下好了诱耳,他主动出击,逼目标显身,比比试试,看看到底谁是胜利者。
  半夜时分,“咯噔咯噔”的声音如约而至。古怪的声音在楼上足足响了五分钟之后,从楼梯上向下一点点荡漾开来。有了充分准备,石头心态反而没有了先前紧张氛围,他手里攥着一把铁锹。石头悄然打开半掩的屋门。
  楼梯上“咯噔咯噔”的声音,像鼓点儿刺激对手的耳膜,又像是挑战的号角,慢得有磁性,慢得有味道。石头眼睛瞪得很大,充满了血丝,生怕漏掉什么。
  那“咯噔咯噔”的声音一直到楼梯最后一个台阶,石头借着撒进来柔柔的月光看清,地上有个猫大小的东西。那东西顺着楼梯往下走,走得异常吃力,身后不时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石头满脑子满耳朵灌得都是那声音,再也熟悉不过。
  石头一个箭步窜出去,举起铁锹狠狠地朝那团黑东西拍了过去,一声惨叫,石头像泥儿一样瘫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石头就把族长和村民喊到木楼。大家慌恐不安地走进木楼,看清地上有一只毙命多时的老鼠。老鼠的个头儿有小猫般大小,长长的尾巴后面拖着一个钢珠球大小的硬球东西。
  族长和村民们很纳闷,不明白怎么回事。石头指着上的老鼠说,这就是木楼闹鬼的真正元凶。
  族长和村民们还是不理解,老鼠怎么和女人的高跟鞋联系在一起呢?
  石头指着老鼠尾巴继续解释道,每天晚上,老鼠都要出来找食。有时在楼内,有时到檀香寺。老鼠对香油最敏感,它用尾巴偷吃香油后,因于粘到了地上的脏东西,久而久之在尾巴上滚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硬球。每天晚上,老鼠出来时,尾巴上的硬球与楼梯碰撞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恰似女人穿着高跟鞋走路。以至于后来,看楼的人接二连三地出事,人们与木楼吊死的女人联系上,才越传越荒涎。
  石头一番话讲得头头是道,族长和村民们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夸石头人小胆子大。
  忙完了一天,石头回到木楼躺下,木楼的迷团终于解开了,石头可以放心大胆地睡上一觉。然而,半夜时分,正在睡梦中的石头突然被惊醒,“咯噔咯噔”的声音再次在楼内响起,插着的楼门不知道何时被打开,风打着旋儿刮了进来,整个楼发出呜呜的响声。
  石头吓得浑身得瑟,抖个不停。石头摸到洋火,颤微微点亮蜡烛,风一下把蜡烛刮灭。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石头手里提着一根木棍,摸黑走出小屋,想看个究竟。
  石头走到楼梯口处,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咯噔咯噔”从楼上下来。漆黑的夜里,石头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眼前确实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石头怔怔地站在那里,白色的影子很清晰地立在黑夜里,怎么看也看不清五官。石头大声喊到:“你是人还是鬼?”石头举起了手里的木棍,做好了打斗的准备。
  白影立在那里,没有声响。石头感到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有些窒息,眼前白影越来越模糊,变成了一大团白茫茫的景色。石头头晕目眩,恍惚中他看见娘从黑暗走来。娘对眼前这一切好像根本不敢兴趣,也没理会石头,向白影招了招手,人往檀香寺方向走去。石头想喊喊不出声,想哭也哭不出来。
  檀香寺的钟声清脆悠扬地响起,石头一下子像是从梦中醒来。石头怔怔了眼睛白影从他眼前一晃,飘出了木楼,向檀香寺方向飘去。石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是女人身上的味道。
  石头紧随白影,急急忙忙朝檀香寺方向跑去。眼前的夜,依然漆黑得像泼了一盆黑墨,让人分不清方向,石头迷失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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