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夜,一头孤独的野狼,在破堡子周围的山野里游逛许久了。天气热得只能伸出半尺长的舌头喘息。由于争夺头狼地位的失败,它瘸着一条伤腿,耷拉着毛茸茸的粗大尾巴,饥饿的眼睛发出绿荧荧的光芒。失落、迷茫的寻找着食物。 当年自己是灰狼首领的时候,前呼后拥的威风凛凛,狼群里的几头美丽的小母狼、时不时的跑到自己的前面伏下身子,翘起尾巴求欢。那时哪有那闲情逸致,漂亮...
盛夏之夜,一头孤独的野狼,在破堡子周围的山野里游逛许久了。天气热得只能伸出半尺长的舌头喘息。由于争夺头狼地位的失败,它瘸着一条伤腿,耷拉着毛茸茸的粗大尾巴,饥饿的眼睛发出绿荧荧的光芒。失落、迷茫的寻找着食物。
当年自己是灰狼首领的时候,前呼后拥的威风凛凛,狼群里的几头美丽的小母狼、时不时的跑到自己的前面伏下身子,翘起尾巴求欢。那时哪有那闲情逸致,漂亮的狼皇后和娇媚的狼嫔妃们都忙不过来,真没兴致赏它们脸面,往往这个时候,狼后就凶恶的扑上去和狼嫔妃们一起将美丽的小母狼赶跑。自己高傲不屑的看着这一切,竟没有任何感觉。
狼群里的食物往往是自己和狼皇后、狼妃们享用之后才将残羹剩饭施舍给饥饿的群狼,现在美味的鹿肉和鲜嫩的羊羔没有了。漂亮的狼后和狼嫔妃也追随新首领去了。自己落荒而逃的时候,曾经哀怨的回头看了一眼漂亮的狼妃,所有的狼和狼妃们一样,竟然冷漠的没有任何表情。新首领其实就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年轻后辈,现在和自己当年一样,志得意满的爬上了狼皇后丰满的臀部。狼后快乐的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叫着,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的切割着自己的心脏。
流浪已经三天了,没有任何食物下肚,火烧火燎的胃口,像一个空空的布口袋,将自己折磨得快要疯了。原来熟悉的狩猎场已经不容许自己涉足,那些野兔和羚羊也换了主人。置身在山外,又不熟悉陌生的破堡子周围的地形,前天、好不容易追上了一只灰野兔、也被它狡猾的三弯两拐的跑脱了。
唉!狼不走运、放屁都砸后腿。
现在失魂落魄的老狼只好在破堡子斑驳的城墙上掏开了一个放有棺材的破洞。钻进去之后,老狼才发现了一个别有洞天的所在,黑暗的坟墓里棺材已经破败,腐朽的尸骨仍然可以嗅到久违的肉味。饥饿的老狼钻进朽烂的棺材就扑上去咬那诱狼的头骨,人的死尸像干柴一样的索然无味。精疲力竭的老狼,颓丧地瘫卧在坟墓里,懊恼的窥视着洞外的田野。
从洞口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这里是一个荒凉的所在。不远的山坡顶端,是一个不大的泰山庙,紧挨着山崖下,是三间整齐的土坯房,房主人是个精壮的农家汉子,汉子和自己的婆娘、还有两个不大的孩子,为了夜里乘凉,在屋顶上铺了一块草席。汉子摇着扑扇、翘着黑黢黢的大脚躺在那里给孩子扇蚊子。
婆娘在月光下熟练的纳着鞋底。呆板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笑意,那个小女孩的清脆笑声引起了老狼的注意,那是一个白嫩、俊秀的女孩子,只有三、两岁的样子,她在母亲的怀里拱来拱去,和哥哥笑闹着翻滚着。
老狼似乎嗅到了鲜嫩的奶香,亦或是鲜肉的腥气。它的喉咙里呼噜、胡噜地发出哀鸣,又咕噜着咽下腐臭的秽气,馋涎欲滴的望着其乐融融的农家四口人。突然它竟然有些嫉妒了。自己曾经也是幸福过的,三妻四妾的逍遥着,领土面积也有那么百、八十里地。一声震天动地的狼嚎,谁听了不胆寒呢?
现在,唉!现在,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是自己瘪着肚子,口水哗啦啦地、像不断线似的流。
如果这是豺狼的世界,就可以饕餮地任意吞噬人的肉体,问题是人的世界,自然就容不得自己胡作非为。那么就只有等待机会,等待人们在难熬的夏夜里睡去。
机会果然来了,月亮闪进了乌云,田野里黑寂寂的。两个孩子玩累了,趴在父母身边沉沉睡去。农家汉子也轻轻的打起了悠长的鼾声。摇扇子的手臂垂在草席的边沿。丑陋、臃肿的农家婆娘也拿锥子在头发上、歪着头划了两下,打了两个长长的哈欠,将麻绳缠绕在鞋底上、掖进草席下,伸了个懒腰。
孤独的野狼悄悄站起身,蹑手蹑脚的钻出了栖身的坟墓,向山崖上溜了过去,它的眼里绿幽幽的喷吐着荧光。
野狼像孤独的幽魂,云一样的飘了过去。它慢慢爬上了山崖,又从山崖上一跃就跳上了农家人乘凉的屋顶。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住那个小女孩子的脖颈,返身就跳上了山崖。然后迅疾的跑下了山坡,欢快、轻盈地跑向了田野。
那个女孩在睡梦中、来不及呼喊就被野狼咬断了喉管。
睡梦中的汉子,感觉一股寒风从头顶掠过,本能地去摸孩子的头。农妇也睁开了朦胧的睡眼,看见身边俊秀的妞子没有了。立刻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掺叫,汉子立刻惊醒,坐起身子四下一望,黑寂的田野里、一头狼或是狗的动物,正在摇曳的庄稼地里,疯狂地吞噬着什么东西。
汉子惊呼一声:“狼!狼来了!”
他一跃而起,像一只大鸟伸展着翅膀跳下屋顶,抄起立在房门前的镢头,就追出了院门外。农妇凄惨的哭嚎和孩子惊恐的喊叫已经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野狼正在快意的吞噬着细嫩的肉体,血汁淋漓地糊满了狼头和前肢。听到妇人的嚎叫和呼喊,野狼本能地叼起吃剩下女孩的一条小腿,颠颠的向山里跑去。
狼吃东西和任何动物的吃法都不相同。对于拳头大的肉块,狼可以不停顿的、像鸡啄食小米一样的、将所有的肉块直接吞进咽喉里。所以野狼瞬间就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农夫挥舞着镢头,一边迅疾地追赶野狼,一边大声呼喊着:“打狼呀!狼吃人了!”
夏夜里的田野上,在惨烈的呼喊声中、竟然钻出了许多看瓜堋和菜地的农夫。
野狼一开始觉得好笑,喊什么喊,老子已经吃饱了,连一根毛也不会给你们留下。继而它开始恐惧了,从四面八方汇聚了数不清的人们,它虽然吃饱了肚子、有了力气,可是受伤的前腿还是影响自己迅疾的脚步。如果跑进了山里,原来那个狼的王国,会毫不留情的撕碎了自己。在人的世界里凭借着豺狼的本性,也许会杀出一条血路来。它在田野里一边东冲西撞的疲于奔命,一边思考着逃命的办法。
打狼的农夫愈聚愈多,呼喊的声音也开始像山呼海啸一样的汹涌起来。四面八方的人流已经将孤独的野狼包围。野狼看见天际的曙光漫漫现出一抹,到了黎明、自己就会被愤怒的人群砸成肉泥。于是在黑暗的掩护下,它悄悄地钻进了破堡子墙上的坟洞。
它悄悄地卧在洞里,屏住呼吸,静静地观察着洞外边的人群。
追赶野狼的人们、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眼前一晃就失去了狼的踪影,感到十分的奇怪。他们嘈杂的议论、寻找着。
失去女儿的农夫两口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已经瘫倒在田野里。妞的哥哥惊恐地央告着打狼的人们:“救救我妹妹吧!她可是好孩子。”
野狼得意的狞笑,天已经大亮,人们终于发现了狼的藏身之处。愤怒的人群,汹涌澎拜的汇集到了破堡子的墙边。人们试探的接近坟洞,畏缩的将铁锹、镐把伸进洞内戳来戳去。野狼镇静地趴伏在角落里,冷静地、观察分析着面对的形势。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埋葬了十几年的坟墓,棺材和死人已经在这里存在许久了。人是不可能钻进来的,小小的洞口只有脸盆大小,里面的空间已经放了一口破旧的棺材,剩下的地方就更小了。只要自己不出声,也许就能逃过去。野狼恐惧中、又得意的笑了一下。
这时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镇上的许木匠喊了一声:“大家不要乱,防止野狼突然窜出来。
准备好了打狼啊!
其他人抱柴火,烧它个狗日的。”
不一会柴禾从洞口将坟洞填满了,野狼疑惑地思考着:“我出不去了,你们不是也进不来了吗?”
一会一股青烟缕缕地飘了进来,野狼悄悄地向坟洞的深处蜷缩着躯体,躲避着热浪和青烟的弥漫。火势越来越大,也不知道是谁还扔在火上一串串红辣椒。狼就更加害怕。野狼从小就惧怕熊熊燃烧的大火。现在野狼在燃烧的烟火里挣扎着。脑海里浮现着昔日的荣华富贵和娇媚的皇后、嫔妃们。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烧狼的柴禾已经逐渐熄灭,躲在远处的人们,紧拿着农具的手也开始松弛下来。观察坟墓的农夫,又逐渐的聚拢过来。许木匠壮着胆子将草灰扒拉开,露出了坟洞口,试探着钻进半个身子,将烧成焦黑的野狼、从坟洞的深处拖了出来,人们欢声雷动,齐声大喊:
“吃了狗日的!分着吃了狗日的!”
孩子们欢呼、雀跃着,像过节一样的喜悦。
许木匠公平的将野狼的尸体肢解成拳头大的肉块,分送给打狼有功的人们和有孩子的家庭。
失去妞的农夫和婆娘也分到了一块,他们木然的将狼肉煮熟了,给妞的哥吃下去,自己却悲哀地哭泣了许久。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就发生在上个世纪的四十年代。霍去病出代郡的那个地方,后来山里的狼就绝迹了,有一个作家说:“狼们都进城去了。”
狼现在已经不吃人肉了,改吃公款和国有资产了。只是许木匠已经死去,妞的哥哥们也都老了。狼肉的余香久久萦绕在人们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