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被人注视着。位于后颈的一处皮肤像是被极细长的银针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扎了一下,刺痛随着神经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立刻神经质地从椅子上跳起,苏荷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出租屋雪白的墙壁。——什么都没有。但是依旧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注视着。——视线,一道不知从哪里来的阴冷的视线注视着自己。肩胛四周的肌肉猛然收紧,几乎是一瞬间的、再转身,苏荷对着的是拉的严严实实的...
1.
被人注视着。
位于后颈的一处皮肤像是被极细长的银针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扎了一下,刺痛随着神经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立刻神经质地从椅子上跳起,苏荷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出租屋雪白的墙壁。
——什么都没有。
但是依旧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注视着。
——视线,一道不知从哪里来的阴冷的视线注视着自己。
肩胛四周的肌肉猛然收紧,几乎是一瞬间的、再转身,苏荷对着的是拉的严严实实的窗帘。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帘子的一角动了动。
“……是谁?”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压抑却急促的心跳让苏荷的声线陡然提高了好几分。乘着说话的空档,她蹑手蹑脚地靠近深蓝色的窗帘的一角。
房东给这间屋子安置的窗帘很旧,已经有好一些年头了,据房东说这块布在被用作窗帘之前还曾经差点要丢掉,但是却因为它的遮光性和依旧十分柔软舒适的质地而被留了下来……当作窗帘布。
“谁?!”
“哗啦”,猛然暴起一喝,窗帘被苏荷迅速揭开,但除了锁的好好的窗户以及窗外每日不管什么时候都繁华热闹的商业街之外,别无他物。
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上,绚丽旖旎的霓虹灯光几乎要闪瞎苏荷的双眼,她不耐烦地把窗帘再度拉上。
但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依旧没有剔除。
全身的肌肉条件反射地僵硬了起来。
再度检查了一遍房间内没有被人偷偷安装了类似针孔摄像头之类的偷窥工具,苏荷关上了台灯,爬上了宽大柔软的床铺,可是任凭她怎么安慰自己,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了。
就好像灯一关,那种东西就越发放肆,而且不止从一个角度盯着她,而是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衍生出了无数只巨大的、可怕的眼睛,就这么瞪着她,布满整个房间。天花板上、地上、椅子上桌子上……密密麻麻,能看见黑色的瞳孔和布满血丝的眼白,湿润的眼睛“噗嗤”、“噗嗤”地眨着,柔软细密的睫毛随之而颤动……
苏荷没由来的感觉到阵阵恶寒。
无奈,只能学着小时候一个人睡觉都样子,将被子蒙过头,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挡掉那些烦人的“视线”——尽管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被注视着”的感觉,但仅仅、仅仅是因为此时此刻,她觉得被子是一道无可被击破的最后防线,能够为她抵御那不好的感觉和脑袋里自己吓自己的古怪想象。
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苏荷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市中心一家口碑还不错的幼儿园里当起了幼师。按理来说,照她的学历和能力,去一家外企当员工肯定是不在话下,但是她偏偏不顾周围人的反对,横竖都是要去完成这个执念。
还好,苏荷庆幸自己有一对开明的父母,在提出当幼师并且要一个人搬出去在外面租房子住时,二老并未反对,还觉得年轻人多历练历练也好,只不过让她独自在外生活也应该小心,毕竟是女孩子,除此之外并未多说什么。
于是,在经历了一系列波折之后,苏荷在城西一条热闹的商业街旁找到了这间老房子。这老房子有些年头了,还保留着当年这块地被划为法租界时的建筑样式,一栋欧式的小洋房,房子的外侧被密密麻麻的常春藤布满,青石砖的小路旁是一年长春的灌木丛,一直从镶着门牌号的、老旧掉漆的铁制大门那儿通向一层的大门,大门和房内的阶梯都是老旧的木制品,甚至还因岁月的侵蚀变得斑驳不已,不仅如此阶梯还很陡,踩上去让人不禁心慌,生怕下一步这楼梯便会塌落,一脚踩空。
按理来说,在这种商业街旁并且还位于市中心周围有年头的老房子,别说是整栋房子的价格了,小小一间卧室的租金都应该贵的令人咋舌才对,但是这栋却不一样。房东是个比苏荷小一些的女孩——起码目前如此,事实上,在知道这女孩才不过十六岁左右时她还是着实吃了一惊,但女孩却说房东另有其人,她只是个代跑腿的而已。更加令苏荷震惊的是,这房子的租金只要600元一个月!
什么概念?
连她工资的六分之一还不到!
还带水带电带家具!小洋房的三楼,一个卧室,一个卫生间还带一个半开放式的厨房,都可以给她一个人使用!
苏荷简直觉得自己是捡了个现成的大馅饼,天下哪来这么大的好事?要不是房屋中介以及房东小姑娘再三保证和澄清,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新的诈骗圈套。不过还好,在她搬进这儿三个月之后,住的也倒不错,并未有任何“情理之中”的问题,而现在那个让她难以安眠的“情理之外”的问题,也是前段时间刚刚出现的。
第二天,苏荷仍旧去幼儿园上班。
幼儿园的日子一如既往,左不过是和小朋友们做做游戏唱唱歌顺便教教知识罢了,但苏荷最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神经紧张的缘故,她这一段时间都没睡好觉,每天都是顶着满脸的憔悴和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来上班,只得托同班另一位老师去管教孩子,自己则在一边看着。
——被注视着。
正撑着桌子打盹的苏荷突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蓦地,苏荷抬头,却对上班级上几个小孩子向这边好奇的张望。
“老师,你怎么啦?”声音清脆响亮,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扒拉着小木桌,仰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神采奕奕。
她这一喊,也引来了其他孩子的目光。
“没、没事……老师没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苏荷顺手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示意她继续回去玩。
但是小姑娘并未离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仍然盯着苏荷,她的眼神很纯净、却也有那么一丝丝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苏荷打一个冷战,突然发觉不知为什么周围原本应该有的孩子们的喧闹欢声戛然而止。视线所及,都是可爱稚嫩的面容,一张张天真无邪的脸上都有着一双未被世俗的污浊浸染过的眼睛,澄澈明亮。
死一般的寂静,十几双眼睛盯着她。
苏荷在那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恐惧。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遏住了自己的脖颈,逼迫着自己对上那十几双亮晶晶的双眼。
——盯。
然而,就在下一秒¬——这一秒在苏荷看来过的是整整一个世纪那么久,孩子们突然又回复到了之前那般喧闹游戏之中,就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荷觉得毛骨悚然。
背后像是灼烧一样刺痛着。
“有人……在背后?”苏荷慌忙转头,对上另外一位老师的充满困惑的脸。
她突然觉得无比地厌烦。
2.
“你神经是不是太紧张了?”咖啡厅里,苏荷的闺蜜撇撇嘴,不以为然。她已经帮忙和苏荷一起将这栋小洋房里里外外全部仔仔细细检察了三遍,除了门口的一处报警器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的能够窥探他人隐私的电子设备。
“这片治安巡逻的警察很多的,别说流浪汉了,只要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就会上去盘问……是不是这栋房子的其他租客啊?”
“不可能,这里只有我一个。”
“那房东……?”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啊?”
“十六岁?”闺蜜张大了嘴巴,“不去上学?”
其实刚刚知道现在这个“房东”的年龄时也是十分吃惊的,不过对方不愿多说内情,只是表明目前在休养期,她也不好干涉别人的隐私便就此作罢。
“人家挺好的,而且不过是替人跑腿而已。”苏荷白了闺蜜一眼。
“那可不一定,”闺蜜向她挤眉弄眼,故意压低声音,“告诉你哦,现在未成年人犯罪很多的,说不准的……”
苏荷又是一个白眼,她已经无力吐槽自己这位经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闺蜜了,从前对方就是这个德性,给人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不过说实在的,自己是不是也有呢……最近一直有这种被注视着的感觉,潜意识中,给她带来了无形的压力和恐惧。
“有没有可能……是这房子不干净啊?”闺蜜小声嘀咕的一句话,却一字不差的落入苏荷耳中。
“你说什么?”从半神游的状态回过神来,苏荷又问了一遍。
“我是说,这栋房子是不是不干净,”闺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鬼故事啊都市传说里不都是这种老房子闹鬼吗?而且你租到房的价格又那么低,谁知道是不是以前这里死过人只能低价出租的……”
“怎么可能——”
“我觉得可能性很大啊,”闺蜜把网页翻了又翻,却未能找到和眼前的这栋宅子有关的一丁点传闻,“也有可能是房东或者中介那边隐瞒了什么事实罢了……”
闺蜜突然噤声了。
因为她感觉自己好友的状态有些异常。
“苏荷,你怎么了?是不是——”闺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越过脸色惨白的好友往她身后望去——
是咖啡厅的褐色墙壁。
“呃……墙角边好像有个小洞?”
闺蜜起身前去查看,“没东西啊……而且只是不小心砸出来的一个凹坑罢了……”
苏荷顺着她的话头转过头去。在那瞬间……
苏荷发现了视线的来源。
在她的肩膀和脖颈的交界处有一块显著的凸起物,她可以看到那上面似乎有着一层柔软细密的毛状物,却不是她的头发。而在那长长的、毛茸茸的东西下面,一颗黑白分明的东西正死死地盯着她。
3.
“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你的精神太紧张了,有点偏向焦虑。”精神科的主治医师放下手中的检查单,“我给你开点安神的中成药吧,注意休息就行。”
拿完药,苏荷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医院。自从上次在自己肩上看到那颗眼珠子后她就晕过去了,不仅如此,情况还愈演愈烈,她经常时不时在各种地方的各种角落甚至自己的各个身体部位看到生长出了眼睛,虽然出现的时间很短,但是也足够让她临近崩溃的边缘。
其实看到没有什么可怕的,最多也就是给人以惊吓犯恶心罢了。而真正可怕的是不去看,那种恐怖感陡然而起,几乎就要让她窒息。
今天是休息日。商业街上人流涌动,周围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甚至还有某些商场的活动,一派热闹的景象。但苏荷却早就无心去玩乐,,只是漫无目的、跌跌撞撞地行走在街上。
她在街边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来,准备休息一下。
就在她闭目的一瞬间,又感觉到了——
“是苏荷姑娘吗?”
苏荷一惊,赶忙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那位“小房东”。今日对方一反往常的装束,裹了一套明制袄裙加了个斗篷,还围上了一条毛领,活脱脱像一个“穿越”而来的古代女子。
“是、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一眼过去,苏荷差点没认出来,下意识的以为是街边哪个商店的推销员——毕竟附近的建筑风格也有不少古色古香的,愣了好几秒她才记起来对方曾经好像说过喜欢汉服来着……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喜欢复古吗……
“今天是星期五,正好出来走走。”少女也不拘束,单手撩起裙摆顺势在苏荷身边坐了下来,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我多买的一杯,本来是要给朋友留的,但他有事没来,不嫌弃的话请喝吧。”
“谢谢。”没有推辞,苏荷接过了饮料。从杯口冒出隐隐的可可香气让她多日疲累的精神为之一振。
最近几天的气温一反前段时间的闷热骤然跌到了冰点,连夜的几场寒风骤雨将大街上的梧桐树叶尽数吹散,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枝干,冬天还是应该有冬天的样子。
“苏荷姑娘怎么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荷已经习惯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对她的老成称呼,只是叹了口气,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叶、叶姑娘,你有没有被人注视着的感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是白问么?
但对方却仿佛对这个话题有着极大的兴趣:“哦?是怎样的注视?”
“就是像身体本能地反应一样,感觉总有人注视着自己……”
“也就是说是你自己感觉到的咯?”
“对……又不对……转过身后能看见……眼睛……”苏荷欲言又止,她偷瞄了对方几眼,生怕对方把她当作神经病来看待——不过照她这样的情况下去,真的很可能有一天会成为神经病也说不定。
“有趣,”少女嘀咕了一声。
“什么?”
“你如何知道这是别人在盯着你呢?”
苏荷沉默了。
半晌,
“这……因为我的眼睛…..”
“因为你的眼睛还在你的脸上对吗?”
“嗯。”
“但如果假设那些眼睛不是别人的呢?”
“你的意思是说……那是我自己的眼睛?”
“很有可能是自己在看自己啊。”
“这不可能!”
苏荷惊叫起来,明明自己的眼睛还在自己脸上啊。
“不一定是在你脸上的眼睛啊,还有可能是心里的啊。”
“你不是看着我的那眼睛,怎么知道是我心里的因素?”
“你又怎么知道不是你的心在作祟?”
苏荷又陷入了沉默。
“抱歉抱歉,”对方轻松地笑了笑,“果然我的阅历和经验还没达到可以探究这么哲学的问题吗?给你说了许多无用的建议呢。时间不早了,我走啦,拜拜~”
不等苏荷反应过来,少女已经起身离开了长椅。
踏着残阳的余晖,她的身影和天际边最后的一丝光亮,一同沉入了影影绰绰的人海之中。
5.
所以说,这一切应该都是自己的问题吧?
苏荷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
对,应该是自己的问题……
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呢?
为什么会觉得紧张害怕呢?
——因为被人看到了。
刺痛。
神经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挑拨了,大脑一片轰鸣,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被人看到了不想被看到的事情。
锐利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袭来,像要把她浑身上下全部扎成筛子,她吃痛地在长椅上蜷起身子。
寒风凛冽,卷起地上残败不堪的树叶。
看到了——眼睛,无数的眼睛。
“啊!”
苏荷疯了一般地从跳起,慌乱地跑了出去。
耳边只有那些枯叶的沙沙响动声。
执念。
不想被人看到的东西。
想要隐瞒的东西。
眼睛。
想起来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在偷东西的时候被看到了。
十几年前——
“我并非是一个好孩子。”
在那个她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夜晚写下的日记。
“虽然知道做下这样的事情是无法求得神明的宽恕,但是为了让自己痛改前非——不,也许我一辈子也洗刷不掉我身上的罪孽。即便如此,我也要记录下我所犯的一切。
“是我推下了那孩子。
“用‘推’可能不大合适,那孩子是自己掉下去的。
“但是这次偷东西的时候……被那孩子发现了。
“那不是第一次从那孩子家偷东西了。
“我的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能从农村搬到城市里来念书已花费了家里不少的积蓄。父母每天都很辛苦地工作赚钱供我读书……我也知道父母不容易,就拼命地考取好成绩来报答他们。
“年初的时候,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是一家三口,一对夫妻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右眼下有颗泪痣
“他们家很有钱……一开始只是每天能打个照面,但后来……不知不觉就和那个小姑娘成了好朋友……她经常在周末时邀请我去她家玩。
“她的父母很忙很忙,几乎连周末都要工作。但是她很懂事,会做许多事情。
“偶然的一次……我瞧见了她们家放钱的地方……那时我们家正是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连我那半年的学费也交不起了……况且……向学校申请的低保被驳回……所以…我开始了第一次偷窃。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最后……
“就在今天,被发现了。
“被她看到了。
“我的……朋友……
“她开始骂我……很直白的……然后就发生了肢体的碰撞……推搡中,我一时用力过度,把她推到阳台边……可是……谁知道阳台那里的栏杆竟然松了……她就……
“我当时就落荒而逃。原以为会找到我这个罪魁祸首……但是……没有人发现……八楼,她最后被认为是失足摔落…..但只有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到杂乱的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时,苏荷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站在了出租屋内。
——一定是那个孩子回来复仇了吧。
那时的事情苏荷一直都把它埋在内心的最深处,逐渐成为了她永远无法解开的一个疙瘩。
眨。
眼皮上下开合的声音。
视线,无数的视线。
几十双眼睛在雪白的墙壁上,
在地板上,
在天花板上,
眨。
从门口传来声音。
眼睛,无数的眼睛。
虹膜和眼白,蠕动的血管,密密麻麻的睫毛。
浑身上下都在被注视着。
“啊啊啊——对不起!那时我不是故意的!”
全身的肌肉骤然紧绷,来不及多想苏荷一头扎进了被子里。那道薄薄的壁垒对现在的她而言似乎依旧坚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请不要再看我了!”
脸上传来一阵温温热热的、湿漉漉的感觉。
——眼睛,床铺上有只巨大无比的眼睛。
苏荷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胳膊还磕到了床边,生疼生疼的,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空去理会疼痛了,只是跪在地上:“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自己的贪欲掌控自己的内心的!!!”
“真的很对不起!请原谅我吧!”
“对不起!”
“我也不想你死的……”
不知为何,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那令人恐惧生厌的眨眼声停止了。
没有事了吗?苏荷从手臂中抬起头,凌乱的青丝下露出一双疲惫红肿的眼睛。结束了……吗?
——不,也有可能是噩梦的开端。
“噗嗤”、“噗嗤”、“噗嗤”
从身上发出来的声音。
鼓包。
从身体里长出了——
——一只只的眼睛。
“噗嗤!”
手心上有只眼睛。
从四肢和背脊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眼睛,身上长满了眼睛。
“不要!不要啊啊啊!”
苏荷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冲房门外。
整张脸已经被恐惧和惊惶扭曲。
撞在了楼梯的栏杆上。
苏荷失去了重心。
“啊啊啊!”
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身上长出的眼睛被磕破了。
腥臭的黏液从溃烂的眼球中流出,粘的到处都是。
“它们都在……注视着我……”
倒在地上的她,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这么想到。
……
“真相……其实很简单……”洋房的大门开了,一个人影缓缓走向楼梯,在苏荷的身边停下脚步。
像是有了感应般,皮肤上鼓起一个个像肿瘤似的小包,从苏荷身上长出来的无数只眼睛突然睁开了,定定地注视着来者。
“是谁……被谁看到?又是谁……不想看到什么呢……”
十几年前——
被看到了。
被那个孩子看到了。
怎么办?
她一定会告诉她父母、告诉别人的!
那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爸妈会怎么说我?
别人会怎么看我?
不行!
不能让她说出去!
她如果不在的话就好了——对,如果她不在的话,她不在了的话……
杀了她?
杀了她!
去死吧。
为了我去死吧。
去死去死去死。
看到了……泪痣……看到了、楼下血肉模糊的身影……
啊……这下就解脱了……
“其实她对你并无怨怼……哪怕是你最后有意杀了她……哼,这孩子真的是善良得愚蠢……”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来者用波澜不惊的语气断断续续地布置在说给谁听,“她的灵魂早就得到了解脱……只不过,作为罪魁祸首的你却产生了‘一辈子都无法被原谅’自己的愧疚面……”
皮肤上的眼珠子鼓了起来。
“良心感到不安么……真是可笑……明明到最后还在为自己的险恶意图辩解”
刹那间,周围原本雪白的墙壁布上了许多细细的裂痕像是一层绒毛。
“从头到尾……都是你的心魔引来的妖怪在作祟……”
巨大的眼睛凝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哎呀……不过还真没想到居然是两只……今天还真是幸运……”
冬天的夜晚来临的比较早,再加之不知为何洋房里的灯居然坏了,黑暗幽静的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靠近。
“百目鬼和目目连啊……算了,看在你还稍微有点良心的份上帮你一次吧——”
不知哪里来的狂风,宽大的琵琶袖随风而动,黑色的裙摆高高扬起,鬓边的长发也在风中乱舞——而来者依旧是淡淡地,似乎身边的这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一切都归为平静,万籁俱寂,只能听到屋外落叶归根之声。
结束了。
“世间万物,唯心而已,”话音未落,来者已转身离去,
“以后可要好好做人啊。”
……
夜渐深,露更浓。皎洁的银盘挂在天边,清冷的光芒穿越老旧的琉璃窗散落进屋内,楼梯脚下躺着的一个女人,皮肤依旧是原来的那般细腻平滑,她的右眼底下,有着一颗如墨深的泪痣。
-The end-